Linda的手，就那么在空中停了半秒。

然后，很自然地，把茶杯放回了桌上。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那種職業化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但她那雙看透了無數精英沉浮的眼睛里，卻第一次，閃過了一絲真正的，愕然。

太年輕了。

她見過少年得志的天才，見過二十五六歲就身價過億的創業新貴。

但她從未見過，一個能讓美團、紅杉、高瓴三家聯手下注的項目的“最終決策人”，會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最多也就十八九歲，身上還帶著幾分未脫學生氣的，大男孩。

這已經不是“年輕”了。

這近乎……荒誕。

“你就是，劉江？”她開口，聲音依舊平穩，但她自己知道，聲線，比平時，緊了那么一絲。

“是我。”劉江點了點頭，很隨意地，在秦立德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然后，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沒有看Linda，而是先對秦立德笑了笑。

“秦老，麻煩您了。這頓茶，算我的。”

“你小子。”秦立德笑罵了一句，那語氣，熟稔得就像在跟自己的親孫子說話，“你要是再不來，我這點陳年的大紅袍，可就要被這位京城來的女財神，給喝光了。”

這句玩笑話，說得很有水平。

既點明了Linda的身份，又在無形中，把她擺在了“客”的位置上。

Linda只是笑了笑，沒接話。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劉江的身上。

她看著他倒茶。

他的動作，很穩，很隨意，沒有絲毫的緊張和局促。

就像在這個地方，他才是主人。

“劉總，你好。”Linda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我是CGL的Linda。冒昧來訪，沒打擾到你吧？”

她用了“劉總”這個稱呼。

這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職業習慣。

劉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她。

“Linda總監，你好。”他說，“叫我劉江就行。‘總’字，擔不起。”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我還在上學。”

“噗——”

旁邊的秦立德，一個沒忍住，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趕緊用袖子掩住，裝作咳嗽。

他知道劉江牛逼。

但他不知道，劉江牛逼到了這個地步，也……損到了這個地步。

他這句話，看似謙虛，實則，是一記最狠的耳光。

它在告訴Linda：你眼里的那些所謂“規矩”、“稱呼”、“身份”，在我這兒，都沒意義。我就是個學生，但我照樣能坐在這兒，跟你這個京城獵頭圈的魔女，平起平坐地喝茶。

Linda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

她在這一瞬間，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眼前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是什么被人推到臺前的“傀儡”或者“代言人”。

他身上那股云淡風輕，卻又掌控一切的氣度，是裝不出來的。

他，就是那頭獅子。

一頭，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還有點懶洋洋的，幼獅。

“好。”Linda深吸一口氣，調整好了心態，也進入了狀態，“那，劉江同學，我就開門見山了。”

“我這次來，是想跟你確認一件事。”

“你，或者說，你們‘抖樂’，到底想要什么樣的人？”

劉江放下茶杯。

“我不要‘人’。”他說。

Linda一愣。

“我要的，是‘軍隊’。”劉江的眼神，終于，變得銳利了起來。

“我要的，不是那種按時上下班，領著高薪，把工作當成一份體面差事的，職業經理人。”

“我要的，是那種，能跟我，跟張一鳴，一起，睡在辦公室，啃著泡面，眼睛里閃著光，堅信我們做的事情，能改變世界的，瘋子。”

“我要的，是一群聞到打仗的味道，就會興奮，看到對手的陣地，就想沖上去，撕開一道口子的，野狼。”

“我要的，是一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的，鐵軍。”

他的聲音，依舊不大。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釘進了Linda的心里。

Linda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她從業十年，跟無數的創始人聊過“人才觀”。

有人跟她聊“精英化”，有人跟她聊“扁平化管理”，有人跟她聊“期權激勵”。

但，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近乎戰爭狂人般的語言，來跟她描述自己的團隊。

這不是在招聘。

這是在“征兵”。

“……好。”Linda感覺自己的手心，也開始冒汗了，“我明白了。那，具體的職位呢？CFO，COO，法務總顧問……這些，總得有吧？”

“當然。”劉江點了點頭，“正規軍，也需要司令部。這三個人，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那你對這三個人，有什么具體的要求？”

“要求？”劉江笑了，“我的要求，很簡單。”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CFO。我不管他之前是在高盛還是摩根，也不管他做過多少個牛逼的IPO案子。我就一個要求，他必須，能幫我，把融來的每一分錢，都花出三倍、甚至五倍的效果。他得是個‘管家’，更得是個‘算法工程師’，能用模型，算出我們這場仗，怎么打，最省錢，也最疼。”

“第二，COO。我同樣不管他之前在AT帶過多大的團隊，管過多少業務。我只要他，能把我和一鳴吹出去的牛逼，給我，原封不動地，落實到地上去。他得是個‘實干家’，更得是個‘政委’，能讓公司里那幾百上千號人，所有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朝著一個方向沖。”

“至于第三個……”劉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法務總顧問。”

“我要求他，在熟悉所有法律條文的同時，更要熟悉，所有，能繞開法律的，灰色玩法。”

“我需要他，在我們的對手，用規則來攻擊我們的時候，能找到規則里，最致命的那個漏洞，然后，反手，給他們一刀。”

“我要的，不是一個‘守門員’。”

“我要的，是一把，藏在律師函里的，刀。”

一番話說完，Linda徹底不說話了。

她只是看著劉江，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

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構建的，根本不是一家互聯網公司。

他是在構建一臺，結構精密，目標明確，不擇手段，只為勝利的……戰爭機器。

而他，就是這臺戰爭機器的，大腦。

過了很久，Linda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端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眼神里，再也沒有了任何試探，只剩下一種棋逢對手的，極致的興奮。

“你說的這三種人，很難找。”

“不，應該說，整個夏國，都找不出幾個。”

“但是……”她笑了，笑得像個，終于找到了值得自己全力以赴的戰場的，女武神。

“很有趣。”

“我接了。”

她看著劉江，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過，劉江同學。”

“你要找的，不是普通的將帥。是能陪你一起打天下的，‘方面之主’。”

“這樣的人，薪酬和期權，都只是基礎。”

“他們更看重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你這頭獅子，未來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你畫的這張餅，到底，能不能撐得下他們，那同樣巨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