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臨安細雨連綿,街頭巷尾彌漫著淡淡泥土與花草的混合香氣,像是一座沉睡中慢慢蘇醒的香城。
韓承節最近心情不錯,自從“思君香”案件成功破獲后,城中不少風評說他“知府明斷”,文人還專門寫了小曲在茶樓彈唱。他倒也不爭功,但心中對沈懷瑾和蘇晚音這對“奇人搭檔”的評價,已然不同。
只是他不知道,這兩位“奇人”,正在另一間屋檐下焦頭爛額。
事情起于一個叫“彤香居”的繡坊。
原本是城南一條幽巷中的老字號,因繡工細膩、圖案雅致,深得仕女青睞。最近更推出一款“繡香帕”爆紅臨安,說是帕中藏香,夜聞可入美夢,夢中還能與心上人相逢。
聽起來浪漫至極,連韓承節府中一位表妹也托人前去購了兩塊,整日捧著輕嗅不離手。
可惜,這香帕不尋常。
短短三日,已有三位臨安權貴人家少女突然瘋癲,白日呼號、夜半驚叫,眼神呆滯,脾氣暴戾。其中一位,竟是禮部侍郎之女,向來才貌雙全,如今卻連親娘都不識得了。
一時間風聲鶴唳。太醫診斷為“心火擾神”,可開了三副湯藥后,不僅無效,反而病情加重。韓承節心頭有疑,連夜召沈懷瑾與蘇晚音前往。
“瘋的方式一樣?”沈懷瑾蹙眉翻看記錄,“都是夜間發作、白日躁動、喃喃低語‘想他’‘見他’一類?”
“你還別說,”蘇晚音取來一張帕子,輕輕嗅了嗅,“這香味和‘思君香’很像,但配方更復雜?!?
“味中帶甜,初聞有蜜柑香調,但尾韻轉為微苦,還有股子……藤類植物的澀。”沈懷瑾托腮,“像是……火藤、醉花之屬?”
“還有一點心木粉末。”蘇晚音拿出炭紙按壓香料,反復試驗后說,“這香,是復配的,有刻意的分層結構?!?
“偽裝香。”沈懷瑾沉聲,“表面是芳香,底層是致幻?!?
他將手中香帕放在炭火爐上稍熏,果然空氣中泛出一種令人神思恍惚的味道。他咳了一聲,把窗戶推開。
“這不光是香品,是毒品。”他咬牙道,“不查,就得出大事?!?
“彤香居買香的人不少。”蘇晚音走到窗邊,“而且大多是女子,這玩意兒要是擴散到城外,事情就大了?!?
兩人喬裝改扮,前往彤香居打探。
彤香居掌柜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寡婦,姓吳。見兩人衣著體面,又言語投契,說是從京師來的香商,愿高價收購她這批香帕。
“這香料哪來的?”蘇晚音隨意一問。
“哦,是個叫孫六的游商送來的,說是祖傳秘方。”吳氏笑得溫婉,“他不留名,也不簽契,只是說‘好香,自會有人來買’?!?
“祖傳?”沈懷瑾一笑,“那他長得什么模樣?”
“戴斗笠、穿青袍,從不摘帽,不露真容?!眳鞘涎壑橐晦D,“但那香確實好,幾位夫人小姐買了都說晚上夢得甜?!?
“都夢到情郎?”蘇晚音接話。
“可不是嘛。”吳氏笑瞇瞇,“說夢中一青衫公子,執扇吟詩,溫言軟語,活脫脫一個風流才子?!?
沈懷瑾神情一滯,忽地低聲道:“晚音,你記得《神農雜錄》中,那種能植入夢象的香方叫什么?”
“夢生?!彼摽诙?,旋即瞪大眼睛,“你是說……這些人,夢的不是隨機,是被引導?”
沈懷瑾點頭,臉色凝重:“夢生,這種配方,早在唐朝就失傳了……或者說,根本沒人知道它是否真實存在。”
他們將香料樣品取回府中分析。
這一晚,兩人幾乎沒合眼,炭火爐旁堆滿了草紙與藥草殘渣。
“你看這里,”沈懷瑾指著一個化學反應圖,“這根本不是‘偶然’復配,這是……精準設計的比例。”
“這種比例,必須精確到0.01克,不然香味就跑偏?!碧K晚音皺眉,“誰會那么做?”
“現代人才會。”沈懷瑾閉眼,“你還記得‘思君香’背后的設計邏輯嗎?也是這種線性控制——這是系統化的配香思路。”
蘇晚音沉默半晌,輕聲問:“你懷疑……那游商,也是穿越者?”
“很可能?!鄙驊谚吐暎岸?,很懂化學?!?
一時間,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若真有第二個“穿越者”,并且還在用現代技術設計毒香,那他們面對的,就不僅是破案,而是另一場跨時空的對抗。
第二日,兩人將全部信息整理匯報韓承節,后者震怒之余,也立刻下令徹查“孫六”蹤跡。
不過,孫六早已人去樓空。只在南市茶樓的一角,留下了一句寫在紙扇上的話:
君心似我心,香隨夢魂生。
落款——青影樓。
沈懷瑾手指顫了一下。
那筆跡,他太熟悉了。
現代,他在實驗室合作過的那個女人,最喜歡在報告結尾寫這七個字。而“青影”,正是她當初研究香文化公眾號的名稱。
“她……也來了?”他喃喃。
蘇晚音看他神色異常,疑惑道:“你認識?”
沈懷瑾沉默片刻,苦笑搖頭:“一個舊識。希望……不是她?!?
而此時,夜色中。
一艘烏篷小舟駛離臨安,舟上女子素衣輕罩,手中折扇一展,緩緩吟道:
夢里人不歸,香火三生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