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我站在蘇晚家門前。油漆剝落的舊木門沉重開啟,撲面而來的是劣質煙草、陳舊家具和淡淡霉味混合的、屬于貧窮的窒息氣息。開門的蘇父,眼窩深陷,渾濁的眼中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終究無言,遲緩地側身讓開,動作僵硬如生銹的機器。
屋內昏暗,低瓦數白熾燈投下慘淡光暈。空氣凝滯如墳墓。角落堆著半空酒瓶。客廳中央,缺角的舊木桌上,靜靜躺著一個洗得發白、邊角磨損嚴重的帆布背包——蘇晚的包。我的目光瞬間被釘住。心臟驟縮。背包底部,一塊凝固成深褐色的刺眼暗斑,像一塊丑陋的烙印,烙在這最后的遺物上。
“她…她的東西不多…都在這里了…”蘇父的聲音干澀沙啞,字字如砂紙打磨,“你…你們同學一場…幫忙看看…有沒有什么…該留的…”他頹然跌坐在吱呀作響的破椅上,將頭深埋進骨節粗大的手掌,肩膀無聲聳動。
喉嚨像堵著浸水的棉花。我僵硬點頭,一步步挪向桌子。每一步都踩在炭火上。那塊深褐印記在昏暗中猙獰如惡魔之眼。指尖在冰冷的空氣中顫抖,懸停在背包粗糙的帆布表面,遲遲不敢落下。那凝固的血跡,仿佛殘留著她生命最后的溫熱與驚恐。最終,深吸一口渾濁空氣,我顫巍巍拉開了背包拉鏈。
東西很少:幾本卷邊課本,一個磨亮的舊水杯,一小包紙巾,還有一個厚厚的、用硬殼筆記本改裝、用粗糙麻線仔細縫訂的“書”。樸素一如主人。
我小心翼翼避開污漬,捧出那本藍色硬殼筆記本。封面光滑,只有長期摩挲的印記。指尖觸到冰涼表面,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尖。
翻開。工整娟秀的課堂筆記,頁腳空白處,用極淡鉛筆寫著——“L.S”。心跳漏拍。
下一頁,數學公式,頁腳,“L.S”。下一頁,英語單詞,“L.S”。下一頁,物理圖,“L.S”……無論內容如何變換,無論字跡工整或偶爾潦草,那兩個字母——“L.S”——如同隱秘的烙印,無聲的儀式,固執地出現在每一頁的角落!密密麻麻,像無數根細針狠狠扎進眼底,刺穿搖搖欲墜的神經。巨大的、遲來的震動如海嘯席卷。她竟然……
指尖發顫,帶著恐慌的急切,我猛地翻到最后幾頁。筆記戛然而止。最后幾頁是空白。
其中一頁中央,赫然出現一行字!
字跡扭曲、潦草、筆畫凌亂擠壓,透著驚惶與急促,仿佛書寫者正被巨大恐懼攫住,手指劇烈顫抖:
“別靠近我…他們盯上你了…”
“他們”?“盯上你”?誰?!一股冰冷寒氣瞬間竄上頭頂,頭皮發麻。蘇晚…她想告訴我什么?最后時刻,她在恐懼什么?警告誰?
大腦混亂嗡鳴。視線下意識掃過敞開的背包。背包內側一個小夾層,拉鏈被撐開些許,露出一個白色紙角。
鬼使神差,我伸手探進冰冷夾層。指尖觸到一張折疊的、質感略硬的紙。抽出。
一張被揉捏過又展平的彩色印刷品。紙張花哨廉價,印著閃爍霓虹燈和衣著暴露、笑容僵硬的女郎剪影。最上方粗黑美術字:
“魅影會所高薪誠聘!”
像一道慘白閃電劈開混沌!瞳孔瞬間收縮到極致,全身血液徹底凝固!
魅影會所?
這惡俗的名字…像一把冰冷鑰匙,猛地捅開記憶深處銹死的鎖孔!
一股更深、帶著血腥味的寒意攫住心臟。我死死盯著招聘啟事下方,一行幾乎被忽略的、細小的燙金落款徽標——那個抽象的交疊字母圖案!
那是我家的徽標!
那個印著妖嬈女郎和“高薪誠聘”的魅影會所…它背后的所有者…那行細小的燙金徽標所代表的…
——林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