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多令和林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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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新上司 前男友
吃晚飯的時候,蒲哲說:“我們公司從總部新調來一個老總?!?
唐多令從飯碗前抬起頭,“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你可以好好表現一下了。你不是說原來那個老總是個瞎子,根本看不到你的努力嘛?!?
蒲哲是個直腸子的人,也不理會唐多令的挖苦,又說:“他來了快一周了,一直住在酒店。昨天我去跟他匯報工作,他還托我幫他找房子呢!”
見老婆似聽非聽,蒲哲繼續說:“我們不是有間空房子要出租嗎?不如叫我們老總過來住!”
唐多令微微笑了,不管多么大的壓力,多么冷的現實,蒲哲還是能保持這么天真,不能不說也算一種能力。他們剛剛搬進這個兩室一廳半年,有了家的喜悅很快就被沉重的債務壓力取代了。一直打算找個學生來租暫時用不著的嬰兒房,來的人不是嫌租金高了就是他們覺得不合適。男孩子,蒲哲覺得不合適,女孩子,唐多令覺得不合適。
上個月去銀行還貸,填了單子,蒲哲心痛地說:我們不許再挑揀了,有人來租就趕快租了。唐多令笑道:還是要租個男孩子。因為我是心如磐石的,你是心如磨盤的。蒲哲被老婆逗笑,倒也承認。
他們一直鎖定學生,不過是想著學生單純,合住起來也少些麻煩。如今蒲哲倒要叫一個老總來租他們的房子!唐多令笑道:“你覺得你們老總會來住下屬家的嬰兒房嗎?”
蒲哲僵了一下,“我們可以請他來家里吃飯,不一定要提租房子的事。如果覺得他喜歡,我們再說嘛。”扒了兩口飯,見唐多令不搭理,又說:“以前那個老總倒不是瞎子,只是我也湊不到他跟前去。現在新來了一個,正是我的機會。他剛來這幾天都從底層了解情況呢,找我們一個個去談話。下了班就回酒店,可能是這邊沒有朋友,也不熟悉,找不到玩的地方。你想,這種時候,我要是主動帶他熟悉熟悉這里的環境,請他到我們家吃吃飯,關系不就近多了嗎?就是他不租我們的房子,我們交上這么一個朋友,也沒有損失嘛。”
唐多令看著他,抿住嘴角那點笑,怎么都三十歲的男人了,還想著跟上司做朋友?
蒲哲見老婆笑得有點意思,雙手拱向前,“老婆!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做飯好吃,其實對你,是不公平的!”
唐多令被逗笑起來,“你倒會說!客已經請了才想起請廚子!”
蒲哲見老婆答應,喜得在椅子上歪來歪去,“你這個大廚不答應,我哪敢張口請客?”
唐多令說:“星期三吧,那天我早班,可以早點準備?!?
晚上策劃著如何開口請老總來吃飯的事,蒲哲翻來覆去一兩點還不睡。唐多令背過身去,“你當年請我吃飯的時候,可有這樣輾轉反側?”蒲哲見她還沒有睡著,就攀著她肩膀,“老婆!我們老總一直在上海,口味偏甜。你做菜時不要太辣了。”
唐多令肩膀一拐甩開他的手,“把人請到了再說吧!”
其實,唐多令也睡不著。她有時看著蒲哲整天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也難免嘆口氣,覺得家庭所有的擔子都在自己身上??墒钦娴囊M盡心機去討好上司的時候,又覺得他可憐。
星期三下午,唐多令把所有食材都準備好了,站到廚房窗子前望了幾回。廚房的窗子正對著底下的甬道,她一向算準時間做飯,往往切著菜一抬頭就看見蒲哲從那底下巷口進來了。就是晚來一會兒,把他加班、堵車的時間也算進去,反正是不必著急的。
但今天請了重要的客人,不知道對方是隨口答應臨時又不來了還是別的情況,反正就有點放不下心。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動動這個動動那個,一會兒又走到廚房窗子前去望。
終于,她再次抬頭的時候,蒲哲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從那垂了許多薔薇花藤,鐵門生銹剝落的窄窄巷口走進來??吹嚼瞎鞘煜さ拇珙^,唐多令便放了心,把目光往旁邊分一點,看見那穿西裝的低著頭,頭發烏黑豐盈,身形比蒲哲高出半頭,倒很年輕,不是先前想象的那種禿頂或凸肚的老總形象。
因為他高,又沒注意,走進來被花藤掛了一下腦袋,一朵紫色的薔薇花沾在他頭發上,便停住了腳,抬手摸著,唐多令看得笑起來。
蒲哲忙忙地替上司摘頭上的花,因為他較矮一點,踮起腳揚起臉,唐多令就看著他那副殷勤的笑容,心上霎時飄來一片烏云把臉上那笑容遮去了。然后也不看他們了,把鍋預熱。
一道金黃的光線溜到鍋里來,使那油越發澄亮。唐多令又抬起頭,望著縱橫交錯的電線和齜牙咧嘴的樓角割出的一小塊碎碎的晚霞嘆了口氣。
底下潮濕的甬道里,蒲哲又站住了,側著身子貼著青苔斑斑的圍墻,要穿西裝的注意地下的水坑。往常蒲哲靠墻走,唐多令總是說:你是豬!??恐鴫Σ羴聿寥?!好的不是你洗衣服!她教訓孩子一般,蒲哲往往也嬉皮笑臉地湊到她跟前,說:我擦你吧!但今天她是不打算說什么的,他的衣服擦得再臟,那也是為了讓那個穿西裝的人物好安全地走過那道水坑。
過了一會兒,響起開門聲。照例女主人應該迎出去見客,可是唐多令把頭往客廳側了側,卻不愿出去。她現在有點怕見生人。聽著蒲哲招呼客人,然后腳步聲就進來了。唐多令轉過頭去炒菜,做出全沒發現他回來的樣子。蒲哲看看一灶臺色彩鮮艷的菜品,走到她身后,摟著她。唐多令說:“把門關上吧,別讓油煙飄進客廳去了?!?
蒲哲依言去關了門,又走到她身邊來摟著。他這么孩子似的不管事,既使唐多令感到有點無奈,又覺得好笑,“你去陪客吧?!逼颜苻D身的時候,她又說:“你們老總喝酒嗎?”
蒲哲連忙說:“呃,我問問。”
“問什么問!你去樓下超市直接買就是了!”蒲哲答應著去了,唐多令又道:“真是小孩!要請客又無一點準備!”說到此處,想要追出來對蒲哲叮囑一句,又不合適。手機也在外面,現在出去對著那老總說什么話擺什么表情,想一想就拘束得很。因此一邊炒菜一邊盯著窗子外面,看見蒲哲的頭冒出來了,就朝下喊一句:別買太便宜的!
她聲音既很小,蒲哲也沒聽,一直地往外走去。唐多令也只得算了。
過了十多分鐘,蒲哲想來是覺得樓下小店賣的酒不行,跑遠處去買了。唐多令看了窗子外面幾回,蒸鍋里已經飄出魚的香味,菜也炒好了幾個,狹窄的灶臺上擺布不開。而且想著丟客人一個人在外面,女主人也不出去見面,有點不像話。因此就從蒸鍋里端出那道淮揚味的清蒸魚來,準備以此做個見面的道具。
她最拿手的其實是水煮魚。因為蒲哲交待了老總是上海過來的,才特意做了這么一道主菜。待轉身,唐多令又對著錚亮的鍋蓋照了照臉,捋了捋頭發,確定自己不會丟老公的臉,像一個賢妻良母的樣子,才小心翼翼端起盤子走出來。
為了不讓湯汁溢出來,唐多令用腳勾開廚房門,朝客廳茶幾走過來。
他們廚房外邊那塊名義上的餐廳太狹小,也一直沒有物色到合適的餐桌,唐多令又不肯馬虎。甚至為這事跟蒲哲急起來!這一點,蒲哲是有點怕她的,像有點神經質。這使他常常不能明白他這老婆??雌饋硎悄敲茨苋萑痰?,可有時候卻愛鉆牛角尖。
他們一直便是把客廳中間的茶幾當餐桌的。這也是蒲哲說了要請客后唐多令感到最缺憾的事,但是時間臨近,也難以去買一個那么剛好的餐桌。
坐在沙發上的老總一時沒想到茶幾就是餐桌,見女主人到跟前,連忙站起來伸手去接盤子。唐多令也有點局促,倒像是自己不該把菜端到這里來。抱歉地抬起頭來,那熱氣騰騰的盤子就那么捧在手里,那點早就掛好的周到笑容就凝在嘴角。老總那點客氣的笑容也僵在臉上,手還伸著。四只眼睛就那么對著,仿佛夢中相會!
她見過許多次他的幻影,每次跑過去他都不見。后來再見到,她便不許自己走過去,站在原地,告訴自己一會兒他就會消失的??墒乾F在他竟然出現在她家客廳!唐多令把眼睛瞪了半天,無法說服自己那是幻影!
而林江仙,分明過于驚嚇了,一瞬間以為她要把那盤熱騰騰的魚蓋在他臉上,已做出要逃跑的神氣,然而腳卻生生地定住了,便把臉躲開的弧度擺好。
既然盤子沒有蓋到他臉上,沒有阻礙視線,四個瞳仁里霎時刮起一陣漩渦,刻意封印的往事一瞬間排山倒?!?
七年前,從足球場下來的林江仙把一雙汗腳踩在校報上,低頭時看到腳趾縫里唐多令的名字,就卷起報紙滿校園找名叫唐多令的女生。在食堂門口找到她時,故作瀟灑地說了一句:嗨!唐多令!我是林江仙!
她旁邊的女孩子全都笑起來,只有她不笑,白凈小小的臉面無表情地對著他。林江仙尷尬不已,只好結結巴巴地又說了一句:你不覺得我們的名字很有緣嗎?
唐多令淡淡地說:對不起!我爸給我取名字的時候完全沒有風雅的意思!
她不帶一個臟字地罵他附庸風雅故作風流,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發笑。林江仙臊得滿面通紅,看著那小小的女孩子高傲地走了。心恨得直癢癢!
此時此刻,她似乎更瘦更小了,卻已然是個成熟的女人。他呢,似乎比以前更高更氣派了,但脫去西裝,大概私底下還是個大男孩。既然她沒有拿盤子蓋到他臉上,他那眼里可有空閑漸漸放出火來,她卻緩緩低下頭去了。
若是以前,他這樣看著她,她立刻就把臉揚起來,閉著眼嘟著嘴湊到他面前來了。如今,是多么不同!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一低頭的溫柔?是誰教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