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秦緋月手中艾草斷裂，手中編著的小人斷了條胳膊，她心中一抖，急忙抬頭看向遠方。

可除了漫天雨幕，什么都看不真切。

“怎么了狐娘子？”

王卯彧撐起眼珠，瞥了一眼。

“沒……沒事。”

對著天際幽幽嘆了口氣，壓住心中不好的預(yù)感，秦緋月低頭重新編起草人。

她討厭下雨天，原來在山上時，她喜歡花，喜歡曬太陽，喜歡跟著蝴蝶到處閑逛，唯獨不喜歡下雨。

雨水會將毛發(fā)打濕，會弄得滿身是泥，會讓她住的那個小樹洞潮陰陰。

還會讓她想起恩人，想起那個下雨天，陰雨蒙蒙，渾身濕透的她，遇到了山中打獵人。

她剛開了靈智，知道獵人的目的是自己的毛皮，獵人是可怕的，何況，還有獵犬。

“汪汪汪！”

宅院外街巷突然傳來犬吠。

她一抖，手中草人又斷了，她怔怔望著草人出神。

那個雨天，她被獵犬咬傷，摔進河里，河水和雨水一樣，弄得皮毛濕漉漉的。

河水湍急，她就這樣在河中打滾，喝了不知多少冰冷的河水，流了多少眼淚，等被恩人撈上岸時，心都快死了。

如今，小恩人鉛云下離開的身影又浮現(xiàn)腦海，她討厭雨天又多了條理由。

“狐娘子，我有個問題，在山里，你是怎么識破我不是虎子的？”

秦緋月瞥了一眼王卯彧，再拿起新的艾草，編織起來，隨口敷衍：

“山君吃肉，你吃奶。”

“？”

王卯彧不解，但總覺得蠢狐意有所指，有些不安地翻了個身，也隨口道：

“狐娘子，我教你識字吧。”

“？”

莒縣北方被沂山橫攔。

群山如浪，林深滕密，商賈游走四方，唯獨不從這里過。

而此處又少平地，因此人煙不豐，只有寥寥村落散布在群山浪花間，又都是獵人或采藥人。

山君也在此山中。

王恒安沿著沭水北上，此時雨勢稍小，鉛云也薄了幾分，可風(fēng)聲卻急切起來，吹得他渾身發(fā)冷。

呼！

雖然法力補齊了，可身體的疲憊卻沒能緩解，王恒安抖著軀體，踩著河石一頭扎進沂山。

‘崔九手里有個司南模樣的物件，應(yīng)該能知道我的方位，但看他的樣子，應(yīng)是不能入莒縣，要是來攔我，需繞一大圈，還需翻越無數(shù)溝壑崖壁，不會比我沿河走更快。’

心中不著邊際的幻想還在繚繞，王恒安剛爬上一道崖壁，急忙定住身形。

眼前崖壁巨石上正站著個身影，以背身相對，一身褐色僧袍，黑鞋潔襪，還打著把紙傘，傘上畫著諸般佛陀降妖除魔的線條。

‘這山中怎么會有僧人，還打著把傘，好生怪異……’

還未想明白，那僧人轉(zhuǎn)過身來，讓他眼神一縮。

只見那面含慈悲的白面僧人，手中拿著個司南模樣的物件，和崔九手中的一模一樣，而那柄針，明晃晃指著他。

這下他如何不明白，這僧人和崔九一樣，都是繼母派來的，一個守東一個守北。

只是不知這僧人比起崔九如何，王恒安暗自捏起法訣，小心戒備。

“施主，回頭是岸。”

這白面僧人勸了一句，見面前的人滿心戒備，便將手中司南往腰上一掛，從懷中捧出串持珠，面含慈悲，靜靜望著王恒安。

“大師從何處來？為何擋道？”

王恒安估摸著時間，生怕林中再躥出個崔九，想著以言語試探，可免了爭斗。

“貧僧，羅恩寺，明肋，為除魔而來。”

“居士說笑了，哪里有魔？”

明肋定定地望著王恒安，也不言語，滿面慈悲。

‘這禿驢居然罵人……’

心中憤憤一句，王恒安還是耐住性子，好言相勸：

“居士可是誤會了什么，這是家中事，居士卷入其中，不怕將來后悔嗎？”

明肋依舊滿臉慈悲，抬眼靜靜看著王恒安。

這書生青衫大半破爛成條，面容雖俊朗，可色弱無光，頭發(fā)被雨水浸濕粘在腦袋上，又背著個包囊，倒像個逃難的拾荒人。

這讓他沒由來生出些憐惜之情，心中一嘆，道：

“施主說笑了，我寺善信乃為崔姓，恩德福報源源不絕，施主姓王，哪有什么家中之事，王既為崔之心魔，貧僧只有為善信除魔方可。”

王恒安沒想到明肋說得這么直白，心中明了，已經(jīng)非斗不可，只是對佛門觀感更加差勁。

‘我也真是，跟一禿驢耍什么嘴皮子，滿口慈悲，卻都是利……’

吐出口濁氣，王恒安抬指便射出道月華寒光，整個人往前沖去，另一手拿著白金匕首等待時機。

哪知明肋并不理會，眼眉低垂，手中持珠往右一甩，持珠從圈轉(zhuǎn)為鏈，打在空中。

叮！

空中一把白金匕首被持珠擊打現(xiàn)身，而明肋身前，王恒安以及那道月華寒光通通扭曲，消散不見。

現(xiàn)出身形的白金匕首打著旋飛轉(zhuǎn)往右，空氣中伸出只手，牢牢抓住匕首，順著這手臂另一個王恒安自空氣中現(xiàn)出身形，滿眼警惕盯著明肋。

“施主執(zhí)迷不悟，是魔無疑。”

明肋搓著持珠，口中念叨著我佛慈悲，將手中紙傘往半空一甩，定在半空。

點點金文從傘中墜落，似在傘中下了一場金雨，而雨滴落到傘柄端頭，激起道道漣漪。

山崖之上似乎被某種力量籠罩，持著匕首的王恒安似被傘中漣漪橫擴擊中，一條條金色紋路攀附其上。

哐啷。

他身體忽地撐開裂紋，閃著銀光瞬間碎裂，消散無蹤，而明肋身后，一道掐著訣正往林中走去的身影突然現(xiàn)身。

卻是另一個王恒安。

此時他身上不停有金紋流動，壓制著法力流轉(zhuǎn)，讓他悶哼一聲，差點跌倒在地。

而前方的林子，明明近在眼前，他往前掙扎幾步，卻好似站在原地一般，和那林子的距離根本沒變。

‘呼，原本還想著避免打斗，直接走，如今看來是走不了了。’

轟隆！

雷光往莒縣南游走，天上的鉛云又薄了些，滴落的雨滴毛毛灑灑，化為山中濃霧，被谷中山風(fēng)一吹，蕩到山崖上背對的兩人之間。

霧過，兩人同時轉(zhuǎn)身。

王恒安盯著那傘，明肋滿眼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