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口的石板縫里還凝著夜露，林小滿蹲在煤爐前扇風，竹編筐里的羊腰子泛著油光，正“滋滋”往外滲汁水。

他往鐵簽子上撒辣椒面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橡膠底鞋碾過青石板的聲響——不是常客王阿婆的棉布鞋，也不是總來蹭串兒的小學生踢石子，是制式皮鞋踩出的齊整節奏。

“林小滿是吧？”

林小滿手一抖，辣椒面撒成個歪歪扭扭的圈。

他抬頭，三個穿深藍制服的人站在三輪車前，其中一個舉著執法記錄儀，另一個手里捏著張紙。

周陳宇從旁邊的攤位探出半張臉，嘴角翹得像根曬干的花椒，手里的鐵簽子在塑料筐上敲得叮當響：“非法占道經營，無食品經營許可，該清場！”

林小滿喉頭一緊，煤爐的熱氣撲得眼眶發疼。

他想起昨晚那輛黑色面包車，想起周陳宇最近總往他攤位前扔煙頭，想起前天自己多給了隔壁賣豆漿的李嬸兩串脆骨——原來都是伏筆。

但他臉上還是堆著笑，抄起串兒在煤爐上轉了個圈：“哥幾個來得早啊，這羊腰子剛烤到第三面，等我翻完這撥？

您嘗嘗，外焦里嫩的，涼了可就沒那股子香了。“

“少套近乎。”拿紙的執法員皺著眉，“有人舉報你無證經營，衛生不達標。”他指了指地上的塑料筐，“這些食材有檢疫證明嗎？

操作間符合標準嗎？“

林小滿的手指在圍裙上蹭了蹭。

圍裙是爺爺的舊襯衫改的，領口還留著洗不凈的鹵料漬。

他突然想起沈眉莊昨晚說的“明天還來”，摸了摸褲兜——那張深灰色名片還在，邊角被體溫焐得發軟。

“同志，我這攤子在巷口擺了三年。”他彎腰從三輪車底抽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進貨單，“每天凌晨四點去屠宰場拿的新鮮肉，都有檢疫章；煤爐是定制的無煙款，上個月剛換的；簽子每天用開水煮兩遍......”他聲音漸低，瞥見周陳宇正用腳踢他的垃圾筐，裝簽子的塑料桶被踹得滾出去半米。

“嘴皮子利索沒用。”執法員抬手要扣三輪車，“跟我們去所里......”

“等一下。”

清越的女聲從圍觀人群里鉆出來。

林小滿抬頭，沈眉莊正穿過晨霧走過來。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針織裙，外搭同色風衣，頭發用珍珠發夾別在耳后，手里提著個皮質文件袋。

陽光穿過她身后的早點攤蒸汽，在她肩頭鍍了層淡金色。

“我是沈氏餐飲集團總裁秘書沈眉莊。”她翻開文件袋，取出張燙金名片遞過去，“我們集團正在考察民間美食項目，林老板的攤位是重點候選對象。”她轉向林小滿，目光軟得像杯溫茶：“昨天嘗過您的烤串，集團研發部很感興趣。”

執法員的手懸在半空，低頭看了看名片，又抬頭看了看沈眉莊。

周陳宇的鐵簽子“當啷”掉在地上，他瞪圓眼睛：“沈氏？

他們家旗下有三十多家連鎖餐廳，怎么會看上這種破攤子？“

“沈氏的考察標準，輪得到你質疑？”沈眉莊聲音依舊溫和，眼神卻像淬了冰。

她轉向執法員：“如果現在清場，可能影響我們對傳統美食的挖掘計劃。”她從文件袋里抽出份文件，“這是初步合作意向書，您可以打電話核實。”

林小滿看著沈眉莊的側臉。

她耳尖泛著點粉，是剛才擠過人群時蹭的，可遞文件的手穩得像塊玉。

他突然想起昨晚系統提示的“高端客戶溝通技巧”，原來不是教他說漂亮話，是教他看——看貴人什么時候愿意為他撐傘。

執法員掏出手機，背過身撥了個號碼。

周陳宇沖過來要搶文件，被旁邊賣豆漿的李嬸用竹掃帚攔住：“你擠什么？

沒看見人家沈氏的人嗎？

小滿的串兒能上大集團，是咱們巷口的福氣！“

林小滿趁機從三輪車里摸出個牛皮紙本。

這是他用“家庭風味復原術”整理的腌料配方，每味香料的克數、腌制時間、火候控制都標得清清楚楚，頁腳還貼著爺爺手寫的便簽：“花椒要選漢源的，八角得曬足七七四十九天”。

他又翻出個筆記本，上面畫著攤位操作流程圖，幾點進貨、幾點備菜、幾點出攤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著。

“同志，這是我整理的標準化流程。”他把本子遞給執法員，“要是需要，我可以配合整改。”他指了指煤爐，“其實我早想換電烤爐了，就是......”他撓了撓頭，“手頭緊。”

執法員剛掛電話，臉色緩和了些。

他翻著腌料本，突然頓住——第三頁夾著張泛黃的照片，是個穿藍布衫的老頭蹲在煤爐前烤串，旁邊扎著羊角辮的小娃娃正踮腳偷肉。“這是......”

“我爺爺。”林小滿聲音輕了些，“他在巷口擺了三十年攤，教我’串兒不是烤給嘴的，是烤給心的‘。”他抬頭笑，“您嘗嘗？

我烤兩串新腌的脆骨，用的是我爺爺當年的方子。“

年長的檢查員接過烤串，咬了口。

他的喉結動了動，眼眶慢慢紅了：“像......像我媽以前給我烤的。

那時候我在廠子里上夜班，她總端著個瓷盆在門口等......“他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半串塞進搭檔手里，”小吳，你嘗嘗。“

小吳咬了口，眼睛亮起來：“真挺香的！”

執法員合上本子，看向林小滿：“這樣吧，給你一個月整改期。”他指了指巷口的臨時攤位區，“先搬到那邊，辦齊手續再來原位置。”他拍了拍林小滿的肩膀，“年輕人，把你爺爺的手藝保住，比什么都強。”

周陳宇的臉漲得通紅，他踢了腳自己的煤爐，火星子“噼啪”濺到褲腿上：“算你走運！”說完扭頭就走，塑料筐被他撞得在地上滾了老遠。

人群漸漸散了。

沈眉莊走到林小滿身邊，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襯裙。“我表哥那邊，我會說這是集團文化傳承項目。”她輕聲說，“但你得盡快拿出正式方案，包括選址、品控、成本核算......”

林小滿搓了搓手，目光掃過三輪車前的老飯盒——它正微微發燙，像塊被捂了許久的暖手寶。“給我三天。”他咧嘴笑，“我能做出讓你表哥心動的味道。”

“叮——檢測到宿主通過危機考驗，品牌抗壓值達標。”系統提示音在腦子里炸開，“恭喜完成’品牌抗壓能力測試‘成就，解鎖技能：’連鎖經營規劃‘。

當前系統等級：市井名廚（5/10）。“

林小滿摸了摸老飯盒，指尖觸到盒蓋上凸起的花紋——那是爺爺用銅絲纏的，說是“鎖住煙火氣”。

他抬頭看向臨時攤位區，那里搭著藍白相間的帳篷，離老巷口有五十米遠。

晨霧散了些，能看見帳篷下的水泥地泛著冷光，不像老巷口的青石板，每道縫里都浸著三十年的煙火味。

“要搬過去嗎？”沈眉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搬。”林小滿把煤爐往三輪車上推了推，“新地方有新客人，老味道得讓更多人嘗到。”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就是......不知道那邊的石板，能不能養出老巷口的煙火氣。”

午后，林小滿把最后一箱簽子搬進臨時攤位。

帳篷外的人流稀稀拉拉，不像老巷口，從早到晚都有遛彎的大爺、放學的孩子、下班的白領。

他蹲在煤爐前扇風，烤串的香氣飄出去十米就散了，不像以前，能順著巷口飄到菜市場。

“老板，來兩串脆骨！”

林小滿抬頭，是個穿西裝的年輕人。

他笑了笑，抄起鐵簽子：“稍等，這串兒得烤足八分鐘，急不得。”

可他沒說的是，這八分鐘里，他聽見了三次腳步聲——有人從帳篷前經過，又停住，又走開。

像昨晚那輛面包車，像周陳宇的冷笑，像所有還沒嘗過他串兒的人，正站在煙火氣外，猶豫著要不要跨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