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時，林小滿正蹲在三輪車旁系帆布篷的繩結。

鐵簽子在塑料筐里碰出細碎的響，混著晚風里殘留的孜然香，讓他耳尖動了動——這腳步聲不似尋常食客的急切，倒像傍晚那串藏青色身影留下的余韻，輕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

他直起腰，后頸沾著的汗珠被風一吹，涼絲絲的。

路燈壞了一盞，剩下的那盞在巷口投下昏黃光暈，照出個裹著米色針織衫的身影。

沈眉莊的高跟鞋換成了軟底小白鞋，發梢被風吹得翹起幾縷，手里還提著個墨綠色保溫杯，杯身凝著層細密的水珠，像是剛接滿熱水。

“還有串嗎？”她站在兩步開外，聲音比傍晚更輕，尾音帶著點沒藏住的期待，“我想再嘗一次?！?

林小滿的手在篷布繩上頓了頓。

白天她穿藏青色套裝時像株修剪整齊的綠竹，這會兒倒像株被雨打歪了枝椏的茉莉，連睫毛都沾著點怯生生的潮氣。

他彎腰從泡沫箱里摸出串雞翅，鐵簽在保溫桶上敲了敲：“最后一串秘制的，剛收攤前翻出來的。”油光在雞翅上晃，他突然咧嘴笑，“不過先說好啊，我爺爺說這味兒帶鉤子，吃了別哭鼻子?！?

沈眉莊接過串兒的指尖在發抖。

她湊近些聞了聞，睫毛顫得像蝴蝶振翅，咬下第一口時喉結動了動——不是驚艷的夸張，倒像終于觸到了什么藏在記憶深處的線頭。

醬汁在唇齒間化開的瞬間，她低頭盯著地磚縫里的青苔，發頂露出的耳尖紅得透明：“小時候生病，我媽也是用這種味道哄我吃飯。”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總說，吃口熱乎的，病就跟著湯湯水水排出去了。”

林小滿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

老飯盒在腳邊微微發燙，他蹲下來掀開盒蓋，舀出小半碗鹵味湯：“這是我爺爺每天頭鍋熬的，溫著沒動過。”湯勺碰著碗沿響了聲，他故意用調羹攪出漣漪，“您要是嫌燙，我幫您吹？”

沈眉莊接過碗的手在抖。

她對著湯面輕輕吹了口氣，白霧裹著藥香和肉香漫上來，模糊了她的眼尾。

第一口湯滾進喉嚨時，她的肩膀突然塌下來，像是撐了很久的傘骨“咔”地斷了。

淚珠砸在湯里，蕩開小水花，她卻還在笑，用指節抵著唇，像怕驚動了什么：“我已經......”她吸了吸鼻子，“已經七年零三個月沒喝過這種味道了?！?

林小滿沒接話。

他看著她睫毛上的淚珠在路燈下閃，想起白天她遞名片時那副端著的模樣，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才是真實的——就像被烤串的煙火氣熏軟了殼的螺螄，終于露出了里面最軟的肉。

他摸出包紙巾推過去，故意用夸張的語氣：“完了完了，我這攤子要變情感熱線了。

您該不會是來查我身份證的吧？

要查戶口本我明兒給您帶，連我爺爺養的老黃狗都能給您看照片。“

沈眉莊被逗得笑出了聲，眼淚卻掉得更兇。

她抽了張紙巾按著眼角，抬頭時眼睛亮得驚人：“你猜對了一半?！彼驯乇七^去，“我表哥讓我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低頭把名片重新壓在湯碗底下，“但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起身時，她的針織衫蹭過林小滿的圍裙，帶起股若有若無的香，像極了鹵料里的陳皮。

她走到巷口又回頭，路燈在她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聲音里帶著點破釜沉舟的輕快：“明天......明天我還來。”

老飯盒就在這時震得發燙。

林小滿彎腰去摸，系統提示音在腦子里炸開：“叮——檢測到目標人物情感共鳴值突破閾值，恭喜宿主完成’征服一位隱藏身份的貴人‘成就，解鎖技能’高端客戶溝通技巧‘。

當前系統等級：市井名廚（3/10）?！?

他直起腰時，沈眉莊的身影已經融進夜色里。

保溫桶的熱氣還在往上冒，在路燈下凝成白霧，像條歪歪扭扭的龍。

林小滿捏著那張深灰色名片，指腹蹭過燙金的“沈氏餐飲集團”，突然笑出了聲——原來他的串兒不只是能哄王阿婆的小孫子不哭，還能讓大公司的總裁秘書在深夜里掉眼淚。

收攤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林小滿把最后一筐鐵簽子搬上三輪車，突然聽見巷口傳來汽車引擎聲。

他抬頭望去，一輛黑色面包車停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車窗上蒙著層霧氣，看不清里面有沒有人。

風卷著尾氣吹過來，他皺了皺眉，隨手把老飯盒塞進帆布篷最里層——明兒要多備點鹵料，沈眉莊說明天還來呢。

三輪車“突突”發動時，他瞥見面包車的尾燈突然亮了。

紅光在青石板上拖出條血線，很快消失在巷口轉角。

林小滿踩下油門，心里卻多了根細細的刺——這深更半夜的，誰會蹲在老巷口？

他沒多想，哼著爺爺教的小調往家騎。

夜風灌進領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突然覺得這夜色里藏著點什么，像塊被鹵湯煨了半熟的肉，正等著明早的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