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口的梧桐葉被夜風吹得簌簌響，林小滿正彎腰把最后兩串羊肉往保溫箱里收，余光瞥見陰影里的人影又近了些。

那人拖著公文包的聲音混著烤架余溫散出的孜然香，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收攤了嗎？”聲音帶著點啞，像被砂紙磨過的玻璃。

林小滿直起腰，手在圍裙上蹭了蹭——這聲線他熟。

三天前蘇晚晴在他攤前皺著眉說“油星子別濺我裙子”時，就是這個調兒，只不過那會兒裹著三分不耐煩，現在倒像被水浸過，軟塌塌的。

路燈從梧桐枝椏間漏下來，剛好照亮對方摘下墨鏡的臉。

蘇晚晴眼尾有點紅，睫毛沾著細汗，發梢還沾著點雨星子——他記得今晚沒下雨，可能是從地鐵站跑過來的。

平時一絲不茍盤著的發髻散了幾縷，垂在鎖骨處，讓那身剪裁利落的職業套裝都顯得松垮了些。

“蘇大評論家？”林小滿把保溫箱蓋掀了條縫，露出里面油光發亮的肉串，“您這是踩點來的？

就剩兩串羊肉，和......“他從身后摸出個保鮮盒，”剛試烤的秘制鴨脖，還熱乎著。“

蘇晚晴的目光掃過保鮮盒，喉結動了動。

她伸手去接，指尖卻在碰到盒蓋時頓了頓，像是怕燙似的縮回去：“我......想再嘗一次。”尾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炊煙。

林小滿沒接話，只是把保鮮盒推過去。

他注意到她公文包的搭扣沒扣緊，露出半張《都市美食報》的樣刊，頭版標題是《街頭美食的衛生黑幕》——是她上周寫的那篇，現在邊角被揉出了毛邊，像是被反復折過又展開。

蘇晚晴捏著鴨脖的手有點抖。

第一口咬下去時眉頭皺成了小括號，林小滿剛要調侃“辣哭了可別找我”，卻見她眼尾突然泛起水光。

她低頭盯著手里的鴨脖，喉結上下滾動，香辣的鹵汁順著指縫滴在套裝褲上，暈開個深褐色的小圈。

“小時候......”她的聲音突然啞了，“我媽在紡織廠上夜班，總在廠門口買鴨脖。

她怕涼，用圍巾裹著揣在懷里，到家還溫乎的。“她吸了吸鼻子，指甲掐進保鮮盒邊緣，”后來廠子倒閉，她去超市當理貨員，再沒買過。“

林小滿蹲下來調整烤架的風門，火星子“噼啪”炸響。

他沒說話——這時候說“節哀”太假，說“再給您烤十串”又太糙。

老飯盒在推車上輕輕震動，他伸手按住，掌心能摸到里面傳來的溫熱，像在說“接著看”。

蘇晚晴突然把剩下的半根鴨脖塞進嘴里，腮幫鼓得像只倉鼠。

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抬頭時又恢復了幾分平時的冷硬：“還不錯。”邊說邊從公文包摸出錢包，抽出張紅票子往錢盒里塞。

“哎哎哎！”林小滿伸手去攔，“鴨脖試吃不算錢！”

蘇晚晴手一縮，紅票子還是掉進了錢盒，發出“唰”的輕響。

她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噠噠”響，走到巷口又停住，背對著他說：“檢測報告是真的。

那個造謠的賬號......周氏烤串的人找過我，說給廣告費刪稿。“

林小滿的手指在錢盒邊頓住——里面那張紅票子比平時的飯錢厚了一倍。

他望著她的背影被路燈拉得老長，突然笑出聲：“這姐......還挺可愛的。”

“叮——”

老飯盒的震動透過推車傳過來，林小滿趕緊捧起來。

淺灰色的霧從盒縫里涌出來，在半空凝成字：“恭喜宿主感動第50位陌生人，任務進度更新：’獲得1位專業評論者深度認可‘（當前進度1/1）。

解鎖技能：’味覺記憶共鳴‘——可通過食材搭配喚醒食客特定回憶。“

霧里還飄出片銀杏葉模樣的光片，落在他手心里，涼絲絲的。

他對著月光看，葉脈里流動著琥珀色的光，像極了蘇晚晴剛才泛紅的眼尾。

收攤時林小滿特意數了數錢盒——那張紅票子底下壓著張便簽，字跡剛勁有力：“明天專欄見。”他把便簽疊成小方塊塞進褲兜，推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里，飄著若有若無的鹵香。

第二天天剛亮，老巷口就排起了長隊。

楚雨蕁舉著手機沖他比耶，鏡頭里能看見她身后的人舉著手機刷微博——#蘇晚晴道歉文#掛在熱搜第一，配圖是她專欄的截圖：“我錯了，真正的美食在街頭。

當辣味裹著回甘漫上舌尖時，我忽然明白，最好的味道從來不在米其林的水晶燈下，而在某個深夜，有人為你留著一盞暖燈，一串熱乎的烤串。“

“老板！來十串鴨脖！”

“給我也來兩串，蘇老師推薦的肯定錯不了！”

林小滿擦著烤架抬頭，晨光里“林記老鹵烤串”的招牌被照得發亮。

老飯盒在推車上微微發燙，他摸出褲兜里的便簽，突然聽見手機在圍裙兜里震動。

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備注顯示“《都市美食報》劉主編”。

他剛劃開接聽鍵，就聽見對面傳來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小林啊！

蘇晚晴那丫頭把你夸上天了，我們想......“

“小滿哥！”楚雨蕁舉著手機跑過來，“沈氏集團的人打電話說想談合作！”

林小滿望著被陽光填滿的巷子，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他低頭把便簽又疊了一層，老飯盒的溫度透過圍裙貼在小腹上，像顆揣了好久的糖，終于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