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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鎮魔司

暮色徹底吞沒了清河縣城最后一縷天光,青石板路上沁出的寒意直透靴底。

陳珩牽著馬,步履沉穩地走向鎮魔司衙署。腰間的長刀隨著步伐輕叩腿側,發出沉篤的聲響,如同他此刻的心跳,平穩而有力。

鎮魔司衙署坐落在城西,青石壘砌的高墻在夜色中更顯厚重肅殺,門前兩尊石狴犴怒目圓睜,卻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不安氛圍。

驗過身份,陳珩踏入前院。

燈火通明的大廳里,很快傳出了交談聲。

“……陳少俠一路辛苦!犬女冷月已去處置新發現的……唉,想必少俠已有所聞。”一個疲憊沉重的中年男聲,帶著面對宗門弟子的客套。

“職責所在。”陳珩的聲音平靜響起,穿透門扉,“邪祟猖獗,刻不容緩。”

“棲霞宗高徒親至,定能手到擒來!”另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熱情插了進來,“少俠一路風塵,不如先安頓……”

“不必。”陳珩干脆利落地打斷,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煩請安排,即刻查驗受害者遺體。”

廳內短暫一靜,在外聽聞的鎮魔司衛士們,也是面面相覷。

門廊陰影下,蘇冷月剛回來的腳步頓住,秀氣的眉毛擰緊。

棲霞宗弟子?

蘇冷月想起來匆匆一瞥的那個沉靜得近乎扎眼的背影。

難道是他?

作為清河縣鎮魔司的什長,鎮魔司向棲霞宗發去求援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雖然她不太贊成此事,但也沒有立場阻止,誰讓她遲遲不能緝拿妖魔呢?

只是這棲霞宗弟子剛來就急著碰那些干尸?是胸有成竹,還是不知深淺?亦或是不信任他們?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

廳內,父親蘇振山的聲音帶著遲疑:“陳少俠,殮房陰氣深重,尸身駭人,不如明日……”

“邪祟不會等人。”陳珩的聲音平靜卻如磐石,“比之休憩,早些將禍亂清河縣的妖魔擒殺,才是重中之重。”

縣令盧文遠瞥了一眼門口,立刻笑著打圓場:“蘇百戶,陳少俠心系百姓,令人敬佩!冷月正好回來了,她對案子最熟,由她引路最合適不過!”他轉向門外,“冷月?進來吧!”

蘇冷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不以為然,整了整肩甲,大步踏入燈火通明的議事廳。

廳內景象映入眼簾。

主位上的是縣令盧文遠,面皮白凈,笑容恰到好處,眼神卻帶著商賈般的精明審視。

下首的是父親蘇振山,清河縣鎮魔司百戶,鬢角霜白,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色與疲憊,一身洗得發白的官服沉重如山。

而在客位上,端坐的正是陳珩。

深灰布衣漿洗得挺括,勾勒出年輕卻已顯堅實的肩背線條。腰間古樸長刀沉靜懸垂。他面容清俊,鼻梁挺直,唇線略顯薄削,組合出一種冷冽的英氣。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沉靜如深潭,不見絲毫浮躁,沉淀著遠超年齡的沉穩,以及一絲仿佛淬火精煉后的內斂鋒芒。

此刻,那目光平靜地迎上蘇冷月審視的眼。

蘇振山見陳珩主意已定,也不多客氣,帶著些疲憊開口:“冷月,這位是棲霞宗天元峰陳珩陳少俠。你引少俠去殮房,務必全力配合。”

蘇冷月抱拳,動作干脆利落,對著陳珩方向微微躬身,聲音清冷:“鎮魔司什長蘇冷月,見過陳少俠。”

“什長”二字咬得略重,目光如刀,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陳珩無疑是捕捉到了蘇冷月目光中的審視,她好像對他有些微詞?

他好像沒得罪過她吧?怎么感覺她帶著點敵意?

陳珩雖然不解,但還是起身抱拳還禮,動作簡潔有力:“有勞蘇什長。”

盧文遠笑瞇瞇補充:“冷月,殮房陰冷,多照應陳少俠。”

“是,盧大人。”蘇冷月應聲,側身讓路,手勢生硬,“少俠,請。”

陳珩也不客氣,反正他又沒做錯什么。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踏入庭院漸深的暮色與寒意中。

燈籠拉長影子,只有靴底叩擊石板的單調聲響,以及空氣中越來越濃的、混合著草藥與冰冷腐敗的死亡氣息。

蘇冷月用眼角余光不時觀察著陳珩,只看到了他臉上的平靜,好像一灘死水一樣,這讓她心頭那點煩躁陰郁更甚。

穿過戒備森嚴的拱門,一座孤零零的青石建筑矗立眼前。無窗,厚重鐵門包著鐵皮,門口兩盞白慘慘的氣死風燈搖曳,蟲鳴絕跡,唯有滲骨的寒意無聲宣告著此地的領域——殮尸房。

蘇冷月取出特制鑰匙,插入鎖孔。

“咔噠!”脆響刺破死寂。

她用力推開沉重的鐵門。

“吱呀——”

冰潮般的寒氣混雜著刺鼻的防腐草藥與淡淡尸臭,洶涌撲出。

門內幽暗,幾盞嵌壁油燈散發著慘綠光芒,勉強照亮方寸。地面凝結白霜,呼吸成冰。一排排覆蓋白布的石臺如同沉默墓碑,寒氣森森。只有冰層凝結的細微聲響和若有似無的滴水聲,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蘇冷月本能地緊了緊領口,眼角余光再度掃向陳珩。

只見他神色如常,甚至沒有因驟寒而瑟縮。只是微微瞇眼適應昏暗,目光已如鷹隼般銳利掃過整個陰森空間,瞬間鎖定那幾具石臺。

“尸體三十七具,按發現時間排列,石臺有冰塊延緩腐敗。”蘇冷月的聲音在空曠陰冷中繃緊,“鎮魔司仵作反復查驗多次,結論一致:無多余外傷,無毒,無真氣殘留,脖子被從身后掰斷裂出骨髓,死者氣血被從此處快速吸干,致使死者呈干尸狀。”

她看著陳珩走向第一具尸體,終究忍不住,語氣帶著質疑與規勸:“陳少俠,查案緝兇,非是兒戲。專業之事,當由專業之人行之。鎮魔司仵作驗尸經驗三十年,至今查不出什么線索。少俠何必……”

言下之意昭然:莫要逞強。

陳珩停在第一具尸體旁。指尖懸停白布之上,似在感應。聞言,他并未回頭,聲音清晰平穩:“蘇什長所言極是。術業有專攻。陳某非仵作,不通驗尸之術,經驗自然也不如老練的仵作。”

蘇冷月一怔。

“但是陳某生性多疑,查妖魔之案,非得親自查驗受害者尸體一番,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判斷。這個回答,蘇什長可滿意?”

“什長”二字他如此前蘇冷月自我介紹那般加重了語氣。

蘇冷月被噎住了。

陳珩并沒有繼續理會她,已戴上了蘇冷月之前遞來的備用薄皮手套,手指穩定地探向尸體。

他的動作,確實迥異于仵作的精細丈量。

更快,更“武夫”,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

他俯身湊近尸體的口鼻,查看有什么遺漏之物,隨后指關節突然發力,叩擊胸骨、脊椎,“篤、篤”的悶響在死寂殮房里回蕩,如同敲擊著朽木,試圖震出隱藏的回音。

蘇冷月抱著雙臂,斜倚冰冷石墻,一雙美眸冷眼旁觀。

看著這近乎“野蠻”的查驗方式,她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諷弧度。宗門弟子,只會用蠻力?還指望這樣能找出線索?簡直荒謬!

陳珩對身后的目光恍若未覺。

他心無旁騖,一具接一具,動作穩定專注。那雙沉靜的眸子在幽綠光線下,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本源。真氣在指尖流轉,如同最細微的觸須,探尋著任何一絲不和諧的波動。脖頸、胸腔、四肢、脊骨……前六具尸體查驗完畢,結果與蘇冷月所言一致。

蘇冷月站直身體,耐心耗盡,準備開口結束這場無謂的“表演”。

陳珩的腳步停在了第七具尸體前。

他如法炮制,動作沉穩依舊。脖頸、手腕、心口……真氣探入。冰冷、枯寂、精血被掠奪一空的空虛感……與前六具如出一轍。蘇冷月幾乎要翻起白眼。

就在她即將出聲之際,陳珩檢查到了尸體的頭部。

手指撫過稀疏枯槁的灰白亂發,掃過冰冷干硬的額頭、深陷的眼窩、萎縮的鼻梁……動作依舊平穩。然而,當指尖即將離開后腦發際線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淺凹時,那平穩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難以察覺地……頓住了。

仿佛奔流的溪水被一粒石子阻隔。

蘇冷月抱著的手臂微微一緊,目光瞬間銳利如針,死死釘在陳珩的指尖。

陳珩的手指并未離開,反而以一種近乎凝滯的謹慎,緩緩移回那個位置——后腦發際線下,靠近頸骨連接處的淺凹。他微微屈起指節,用指腹最敏感處,在那片冰冷、布滿褶皺的頭皮上,極其輕柔地、反復摩挲。

一下。

兩下。

三下。

時間在幽暗的光暈與滲骨的寒氣中仿佛凝固。只有青銅燈盞里,慘淡的火苗無聲跳躍。

蘇冷月的心莫名懸起,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屏息凝神。

終于,陳珩的手指停住。

他緩緩抬起手,湊到眼前。幽黃的燈光下,那帶著薄皮手套的食指指腹上,赫然粘著一點極其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黑色粉末!

那粉末細微如塵,顏色是純粹的、毫無光澤的墨黑,如同凝固的深夜。若非陳珩指尖那一點幽綠的反光,以及他凝神細看的專注姿態,在這昏暗光線下,絕難發現!

“這是……?”蘇冷月的聲音帶著干澀的驚疑,瞬間刺破死寂。她一步搶到陳珩身邊,目光死死鎖住那點微塵。

陳珩沒有立刻回答。

他皺著眉,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極其輕柔地將那點黑粉刮下,置于掌心。下一刻,他做了一個讓蘇冷月瞳孔驟縮的動作。

他心念微動,丹田處那條異于常人的武脈微微一震,一縷精純灼熱的真氣,自掌心勞宮穴悄然溢出,小心翼翼地包裹向那點黑色粉末。

嗤——!

一聲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灼燒聲驟然響起!

就在灼熱真氣接觸粉末的剎那,那點微塵般的黑粉,竟猛地爆發出一點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暗紅色火星!如同地獄之眼的瞬間開合!一股極其微弱、卻濃烈刺鼻的硫磺與焦臭混合的怪異氣味,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異象與氣味微弱至極,可在感知敏銳的武者鼻中,在這死寂陰森的殮房里,不啻于一道驚雷!

蘇冷月倒抽一口冷氣,猛地抬頭看向陳珩,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陳珩看著掌心那點粉末燃盡后留下的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焦痕,又低頭凝視尸體枯槁的后腦,看著那與前六具尸體模樣一致的脖頸傷口,沉靜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冰冷的寒潭在翻涌,卻并非恐懼,而是獵手發現關鍵蹤跡時的銳利光芒。

和前六具尸體相比,這具尸體的脖子顯得有些干凈了,只有少數的血漬沾染,難道他被妖魔折斷脖子時,濺射的血液被妖魔瞬間吸食,所以沒有濺射出來多少?

帶著疑惑,陳珩繼續查驗剩下的尸體。

蘇冷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只是死死盯著陳珩,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幽黃的燈光下,查驗完所有尸體的陳珩看著掌心中的黑色粉末,他抬起頭,目光穿透殮房的陰冷昏暗,沉穩而銳利,斗志在沉靜的外表下無聲燃燒。

“這是什么東西?”蘇冷月全程看著陳珩從十六具尸體的腦后摸出來這些黑色粉末,這是他們之前驗尸的時候未曾發現的東西。

陳珩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說道:“數個月前,我曾經斬殺過一位吸食人血修煉的邪修,被他吸食血液死去的死者,他們殘留的血液因為沾染了這名邪修的真氣,會在數天或者半個月之后,形成這種黑色的粉末沉積。”

蘇冷月美眸微微睜大。

陳珩看著那被他摸出黑色粉末的十六具尸體,看著他們比起其他尸體而言,顯得“干凈”的致命傷口,目光仿佛洞穿了虛妄。

“藏木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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