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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鄱湖漁鼓蕩魔氛

  • 文脈證道
  • 續氣長跑
  • 9147字
  • 2025-06-30 16:26:13

石鐘山的清越鐘聲,如同投入九江文脈長河的一顆石子,蕩開的漣漪遠不止于匡廬腳下。管懷瑾盤膝坐在文華齋后院的老槐樹根上,心口處的文心碎片溫潤微熱,傳遞來的不再僅僅是石鐘山穩固的脈動,更有一種奇異的、跨越空間的牽引感,如同無形的絲線,遙遙系向西南方那片煙波浩渺的所在——鄱陽湖。

“是鄱湖…”他閉目凝神,文心的感知如同水波般蕩漾開去,穿透潯陽城的人間煙火,掠過阡陌縱橫的廣袤平原,最終沉入那片接天蓮葉、萬頃碧濤的深處。一幅模糊而令人心悸的景象在“心眼”中浮現:本該澄澈如鏡、魚躍鷗翔的浩渺水域,此刻卻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灰綠色霧氣籠罩。霧氣之下,暗流涌動,并非自然的潮汐,而是帶著一種粘稠、陰冷的惡意。無數細碎、混亂、充滿驚恐與狂躁的意念碎片,如同溺水者的哀嚎,透過水波隱隱傳來。那是水族的悲鳴!鄱陽湖的文脈節點,正遭受著魔蝕無聲無息的侵蝕與窒息!

“青蕪!”管懷瑾猛地睜開眼,帶著一絲尚未散盡的疲憊,但更多的卻是凝重,“鄱陽湖出事了!水族躁動不安,湖域文脈被魔氣封鎖、污濁,如同…如同生了一層厚厚的銹!”

倚在窗邊,正小心翼翼用晨露擦拭手臂上那焦黑傷痕邊緣的綠衣少女,指尖微微一顫。那傷痕在石鐘山魔音侵蝕下顯得格外猙獰,雖然管懷瑾以初步領悟的“潤物”文氣勉強遏制了魔氣的擴散,但灼痛依舊隱隱傳來。她側耳傾聽片刻,秀氣的眉頭緊緊鎖起,云霧精魄賦予她對水汽變化的敏銳遠超常人。

“懷瑾哥哥,我感覺到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知是傷痛還是源于感知中的恐怖,“湖水在‘生病’!那霧…又冷又重,壓得水里的生靈喘不過氣,好害怕…它們好害怕!”她下意識地撫摸著受傷的手臂,仿佛那冰冷的魔霧也侵入了她的傷口,帶來陣陣寒意。

事態緊急,容不得休整。管懷瑾向掌柜言明需去湖口縣訪查一批古籍舊志,掌柜見他氣色不佳,青蕪手臂又纏著素布,本有疑慮,但架不住管懷瑾言辭懇切,又言有顧硯之教習的書信引薦,只得允了,反復叮囑小心。

雇了輛騾車,一路顛簸向西南。越靠近鄱陽湖,空氣便愈發濕潤,卻也愈發沉悶。那籠罩在湖面上的灰綠色濃霧,如同一個巨大的、病態的蓋子,隔絕了天光,讓本該開闊的視野變得壓抑逼仄。風中傳來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氣,并非新鮮魚蝦的味道,而是帶著腐爛水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源自深淵的霉變氣息。

騾車停在湖口縣一處略顯蕭索的漁村碼頭。碼頭上,不見往日的喧囂,只有寥寥幾條破舊的小船栓在岸邊,隨著渾濁的、泛著詭異油光的湖水無力地搖晃。幾個老漁民蹲在岸邊的石階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眉頭緊鎖,眼神空洞地望著濃霧彌漫的湖面,臉上刻滿了愁苦和麻木。

“老丈,敢問近日湖上可還太平?小子想雇船入湖采風。”管懷瑾上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一個滿臉溝壑、膚色黝黑如古銅的老漁民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掃過管懷瑾洗得發白的青衫和青蕪臂上的傷,又看了看遠處死氣沉沉的湖面,重重嘆了口氣,煙鍋在石階上磕了磕,發出沉悶的響聲:“后生仔,莫要去嘍!這湖…邪性得很吶!”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被砂紙磨過。

“邪性?”管懷瑾心中一凜。

“可不是!”旁邊另一個缺了顆門牙的老漁夫接口,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這霧,邪霧!起了一個多月了,散不掉!船進去,就跟進了鬼打墻,兜兜轉轉就回來了,有那不信邪的…再也沒回來!”他渾濁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懼,“魚…魚也瘋了!前些日子撈上來的,眼珠子通紅,牙尖嘴利,見人就咬!還有人看見…看見水底下有黑影,比船還大!拖…拖人下水哩!這湖…吃人啦!”

“是魔蝕侵染了水族心志,制造幻境,甚至催生出了魔化水怪!”管懷瑾心下了然,文心傳來的悸動和漁民描述的景象完全吻合。他看向那濃得如同實質的灰綠魔霧,眉頭緊鎖。這霧氣不僅封鎖視野,更阻隔感知,文氣的探入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粘稠的魔性力量層層削弱、污染。強行闖進去,恐怕真如老漁民所說,兇多吉少。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老丈們世代居于湖畔,可有什么祖傳的應對法子?”管懷瑾不死心地追問,目光掃過漁民們腰間掛著的、蒙著灰塵的舊漁鼓。

最初搭話的老漁民(后來得知姓彭)聞言,布滿愁苦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遙遠和模糊的回憶。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蒙塵的漁鼓筒,粗糙的手指劃過冰冷的竹筒和蒙著魚皮的鼓面,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遲疑。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道:“法子…祖上…好像是有那么個老調子…說是能…能定水波,驅邪祟…可那調子,難哩…多少年沒人能敲全乎了…早就…早就失傳嘍…”他搖搖頭,滿是自嘲和絕望,顯然并不認為這虛無縹緲的傳說能解決眼前的災禍。

“老調子?”管懷瑾眼中卻驟然一亮!文心深處,似乎有某個沉寂的角落被輕輕觸動。他看向老彭腰間的漁鼓,那看似簡陋的樂器,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其魚皮鼓面竟隱隱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古老韻律!那是無數代漁人面對浩瀚自然、祈求平安、凝聚心神時留下的集體精神烙印!是扎根于鄱陽湖水土的、最本真的“人”與“水”的共鳴之聲!

“彭老丈!”管懷瑾上前一步,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懇切,“小子略通音律,可否借您這漁鼓一觀?或許…或許那祖傳的老調子,小子能試著揣摩一二!”

老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疑,看著管懷瑾年輕卻異常堅定的臉龐,又看了看濃霧鎖死的湖面,最終,那深藏的、對這片賴以生存的水域最后一絲不甘的眷戀,壓倒了麻木的絕望。他顫巍巍地解下腰間的漁鼓筒,用袖子使勁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如同捧著一件圣物,鄭重地遞給了管懷瑾。竹筒入手冰涼沉重,魚皮鼓面緊繃,帶著歲月的磨痕。

“后生…你…試試吧…”老彭的聲音干澀,帶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管懷瑾深吸一口氣,將文心的感知力提升到極致,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最精純的文氣,如同最輕柔的絲線,緩緩探入那古老的漁鼓之中。

嗡——!

就在文氣觸碰到鼓面魚皮核心的剎那,一股蒼涼、古樸、如同來自遠古洪荒的磅礴氣息,猛地順著那縷文氣反沖回來!那不是單一的旋律,而是一幅幅浩瀚的畫卷:巨浪滔天,孤舟如葉;漁火點點,星月交輝;眾人合力,拉網號子震天響;風暴過后,劫后余生的低沉吟哦…無數代漁人面對鄱陽湖的喜怒哀懼、抗爭與祈愿,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入管懷瑾的識海!

“唔!”管懷瑾悶哼一聲,身體劇震,臉色瞬間煞白!這信息洪流太過龐大駁雜,遠超他此刻的承受極限!那蘊含其中的、屬于湖水的狂暴、屬于生死的無常、屬于歲月的沉重,幾乎要將他的心神沖垮!他感到自己的意識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這蒼莽的漁鼓之魂碾碎!

“懷瑾哥哥!”青蕪驚呼,不顧手臂疼痛就要上前。她清晰地看到管懷瑾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如瀑,身體搖搖欲墜。

千鈞一發之際,管懷瑾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他死死守住靈臺一點明光,不再試圖去“理解”那浩瀚的信息,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心口文心,調動起石鐘山一役后增長的所有文氣,口中發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低吼:

“文心——定魂!”

嗡!

心口文心碎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光芒!這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定鼎乾坤、梳理萬物的秩序之力!那沖入識海的、狂暴無序的漁鼓信息洪流,在這文心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奔涌的江河遇到了無形的河床堤壩,瞬間被梳理、規整!無數混亂的意念碎片開始有序地排列、組合,剔除掉那些狂暴的、絕望的雜質,只留下最核心、最本源的韻律印記——那是漁人在風浪中尋求一線生機的堅韌,是面對浩瀚自然時敬畏與抗爭交織的詠嘆,是千百年來人與湖和諧共生的精神回響!

管懷瑾緊閉的雙目豁然睜開,眼中神光湛然,再無半分迷茫!他左手穩穩托住漁鼓筒,右手五指舒張,以一種奇異而充滿韻律的節奏,輕輕拍擊在緊繃的魚皮鼓面上!

咚…咚咚…咚——!

第一聲鼓響,低沉而渾厚,如同遠古先民叩問大地!

第二聲、第三聲,節奏漸起,帶著一種模仿水波蕩漾的韻律,緩慢而堅定。

緊接著,鼓點開始變化,時而輕快跳躍,如魚群嬉戲;時而沉重頓挫,似巨浪拍岸;時而綿長悠遠,若漁歌互答…

這鼓聲初時還有些生澀,但很快,管懷瑾便徹底沉浸其中。他的每一次落指,都仿佛敲擊在鄱陽湖億萬頃水波的核心!他不再是用手擊鼓,而是以文心為引,以文氣為槌,敲響了這承載著鄱陽湖千年漁魂的古老法器!

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以管懷瑾為中心,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的、帶著水波般柔和紋理的漣漪,隨著鼓點的節奏,緩緩地向四周擴散開去!這漣漪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凈化與安撫之力!

碼頭邊渾濁的、泛著油光的湖水,在金色漣漪掃過的瞬間,竟肉眼可見地變得清澈了一絲!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令人作嘔的腥腐霉味,也似乎被沖淡了些許!

更令人驚奇的是,碼頭石階下渾濁的水面下,原本死寂一片,此刻竟有幾尾原本躲藏在石縫里、眼神呆滯的小魚,試探性地探出頭來,擺動著尾巴,追逐著那淡金色的漣漪!它們眼中那抹不正常的猩紅,竟也褪去了少許!

“神…神了!”老彭和幾個老漁民看得目瞪口呆,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著那擴散的金色漣漪和水中活躍起來的小魚,激動得嘴唇哆嗦,煙鍋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有效!”青蕪蒼白的臉上也因激動泛起紅暈,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這蘊含文心正氣的漁鼓韻律擴散,周圍那無處不在的、壓抑粘稠的魔霧似乎被驅散、稀釋了一些,連她手臂傷口處的陰冷刺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然而,管懷瑾的心卻并未放松,反而愈發沉重。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漁鼓古調對淺水區域的魔氣有驅散凈化之效,但越往湖心深處,那灰綠色的魔霧便越是濃稠如膠,魔蝕的力量也愈發根深蒂固!鼓聲的漣漪擴散到數十丈外,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彈性的墻壁,再難寸進!湖心深處那股陰冷、貪婪、帶著毀滅意志的魔念,如同蟄伏的巨獸,正冷冷地注視著岸邊的“小把戲”,充滿了不屑與嘲弄。

僅憑岸邊的鼓聲,根本無法撼動湖心魔蝕的核心!

必須深入!必須將文心與漁鼓之韻,送入魔霧的核心區域!

管懷瑾停下鼓點,目光掃過岸邊那幾條破舊的小漁船,最后落在激動不已的老彭身上,語氣斬釘截鐵:“彭老丈!請借船一用!小子需攜此鼓入湖!岸上鼓聲,難及核心!”

“入…入湖?!”老彭臉上的激動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他看著濃霧彌漫、死氣沉沉的湖面,如同看著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不行!絕對不行!后生仔,你…你這不是去送死嗎?那霧里有鬼!有吃人的東西啊!”其他漁民也紛紛勸阻,臉上寫滿了驚懼。

“老丈,您看!”管懷瑾指向水中那些追逐金色漣漪、眼神恢復清明的魚兒,又舉起手中古樸的漁鼓,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此鼓古調,乃溝通鄱陽湖魂之鑰!岸上鼓聲可驅散淺水魔氛,救得岸邊魚蝦,卻救不了這浩渺大湖!更救不了那些被困在魔霧深處、生死未卜的鄉親!唯有深入核心,以鼓為陣,以韻為鋒,方能滌蕩邪穢,還鄱陽湖一個朗朗乾坤!”

他目光灼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我輩讀書人,承文脈,守正氣,豈能因畏難懼死,而坐視家園沉淪,生靈涂炭?!”

老彭看著管懷瑾年輕卻堅毅如磐石的臉龐,看著他手中那仿佛重新煥發生機的古老漁鼓,再想想那些失蹤的鄉親,渾濁的老眼中掙扎、恐懼、不甘、最后是一股被徹底點燃的血性交織在一起!他猛地一跺腳,花白的胡須都在顫抖:“罷!罷!罷!老漢這條命,早該喂了魚鱉!今日就舍命陪君子!船,用我的!老漢給你們掌舵!這鄱陽湖的水路,閉著眼睛我也能摸個大概!我倒要看看,是那水鬼厲害,還是咱祖上傳下的鼓點硬氣!”

他不由分說,率先跳上自己那條最破舊卻也最熟悉的小漁船,麻利地解開纜繩。

管懷瑾與青蕪對視一眼,不再猶豫,緊隨其后登上小船。小船吃水不深,在渾濁的水波中輕輕搖晃。

“坐穩了!”老彭低吼一聲,布滿老繭的雙手緊握船櫓,奮力一搖!小船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扎進了那濃得化不開的灰綠色魔霧之中!

一入魔霧,天地驟變!

光線瞬間被吞噬殆盡,四周只剩下翻滾涌動、粘稠如漿的灰綠。空氣變得沉重濕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腥腐和令人窒息的霉味,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沉船腐朽了百年的淤泥。溫度驟降,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視線被壓縮到極限,只能勉強看到船頭丈許范圍,船尾的老彭身影已模糊不清。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水波拍打船幫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小船行駛在一片凝固的膠質里。只有船櫓攪動粘稠湖水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咕嘟…咕嘟…”聲,在這片詭異的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管懷瑾心口文心劇烈跳動,傳遞來強烈的警示。他敏銳地感知到,這魔霧絕非僅僅是遮蔽視線那么簡單!它如同活物,正貪婪地、無孔不入地侵蝕著船上三人的生機與意志!一股陰冷、滑膩、帶著無盡惡意的精神力量,如同無數冰冷的觸手,試圖鉆進他的識海,勾起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絕望!文氣自發地在體表流轉,形成一層微弱的金光護罩,將那無孔不入的侵蝕之力勉強抵擋在外。

青蕪的情況更糟。她本就是云霧精魄之體,對這蘊含魔蝕的污濁水汽更為敏感。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緊緊抓住管懷瑾的衣角,牙齒都在打顫:“懷…懷瑾哥哥…冷…好冷…水里有…有眼睛…好多…好多眼睛在看著我們…”她手臂上的傷口再次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魔氣似乎被這環境刺激,又開始蠢蠢欲動。

“青蕪,堅持住!運轉你的云霧本源,護住靈臺!當它們是湖底的水草!”管懷瑾低聲喝道,同時將一股溫和的、蘊含“定心”文氣的暖流渡入青蕪體內。他看向前方濃霧深處,眼神銳利如鷹隼。文心的感知告訴他,這死寂只是表象,致命的危機就潛藏在這粘稠的魔霧之下!

果然!

嘩啦——!

小船左側不足三尺的濃霧中,粘稠的湖水猛地炸開!一道黑影如同離弦的黑色箭矢,帶著濃烈的腥風和刺耳的破空尖嘯,直撲船上的管懷瑾!那赫然是一條被魔氣深度侵蝕的怪魚!體型大如成人手臂,通體覆蓋著滑膩的暗綠色鱗片,閃爍著金屬般冰冷的光澤。最可怖的是它的頭部,尖銳的骨刺突出,口中獠牙交錯,流淌著墨綠色的涎液,一雙魚眼更是完全被猩紅的光芒占據,充滿了純粹的、嗜血的瘋狂!

這僅僅是開始!

右側、船尾、甚至船底,同時傳來破水之聲!數道大小不一、形態扭曲的黑影從濃霧籠罩的水下激射而出!有渾身長滿膿包、噴射著腐蝕性黑水的巨大蟾蜍狀魔物;有揮舞著螯鉗、甲殼上浮現痛苦人臉的魔化螃蟹;甚至有一條形似水蛇、卻長著七八個畸形頭顱的恐怖怪物!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撕碎船上的一切活物!

“小心!”老彭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吼,下意識地想調轉船頭躲避,但在粘稠如漿的水中,小船笨拙得如同陷入泥潭!

“哼!魔孽安敢!”管懷瑾眼中寒光爆射!早有準備的他,在第一條怪魚撲出的瞬間,右手已閃電般拍向置于膝上的漁鼓!

咚——!

一聲遠比在岸上時更加凝練、更加渾厚的鼓點驟然炸響!這一次,鼓聲不再是柔和的漣漪,而是凝聚了管懷瑾“破邪”意志的——音波之矛!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淡金色音波,以漁鼓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猛烈爆發!音波所過之處,濃稠的魔霧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裂、排開!首當其沖的那條魔化怪魚,被金色音波正面擊中,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體表滑膩的鱗片寸寸碎裂,猩紅的眼珠瞬間爆開,整個身體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爛西瓜,在半空中轟然解體,化作一蓬腥臭的黑霧消散!

噗!噗!噗!

其他幾個方向撲來的魔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文心正氣的鼓聲震懾,動作明顯一滯!尤其是那條多頭魔蛇,幾個腦袋同時發出混亂的嘶鳴,互相撕咬起來!

“好!”老彭精神一振,趁此機會奮力搖櫓,小船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幾道致命的撲擊。

然而,魔物的數量遠超想象!更多的黑影在濃霧深處涌動、匯聚,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群!它們悍不畏死,頂著鼓聲的沖擊,再次從四面八方猛撲上來!青蕪強忍傷痛和恐懼,雙手掐訣,調動起殘存的云霧精魄之力,在船身周圍布下一層稀薄但堅韌的白色霧障,勉強抵擋著魔物噴吐的腐蝕性黑水和遠程攻擊。

咚!咚!咚!咚!

管懷瑾雙手翻飛,鼓點如疾風驟雨般落下!每一擊都凝聚著精純的文氣和“破魔”的意志,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音波利刃,斬向撲來的魔物。魔物不斷被擊碎、震退,化為黑氣消散,但更多的魔物源源不斷地從濃霧深處涌出,仿佛無窮無盡!管懷瑾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角青筋暴起,每一次鼓槌落下,都感覺文氣被大量抽走,手臂沉重一分。文心碎片雖在努力汲取著船上三人散逸的微弱“愿力”和漁鼓本身的古韻,但消耗遠大于補充!

更可怕的是,那潛藏于湖心深處的魔念似乎被徹底激怒了!一股更加陰冷、龐大、充滿惡意的精神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猛地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魔霧驟然變得更加濃稠粘滯,仿佛要將小船徹底凝固!那些魔化水怪在威壓下變得更加瘋狂嗜血,攻擊更加悍不畏死!

咔嚓!

青蕪勉力維持的云霧屏障,在多頭魔蛇一次猛烈的撞擊下,終于支撐不住,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碎裂開來!青蕪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淡青色的氣息,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透明了幾分,身形搖搖欲墜!一條潛伏在水下的、長滿吸盤的滑膩觸手,趁著屏障破碎的瞬間,悄無聲息地卷向她的腳踝!

“青蕪!”管懷瑾目眥欲裂,想要救援卻已來不及!鼓聲的節奏瞬間被打亂!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嗷——!”

一聲蒼涼、悠遠、仿佛穿透了無盡歲月風塵的號子聲,如同定海神針般,猛地刺破了魔霧的封鎖和魔物的嘶吼!是掌舵的老彭!

這位飽經風霜的老漁民,此刻須發戟張,雙目圓睜,如同怒目金剛!他不再搖櫓,而是挺直了佝僂的脊梁,面對著漫天魔影和濃稠死霧,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那源自血脈深處的、最原始也最悲壯的吶喊!這聲號子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純粹的、屬于漁人面對天地巨力、生死險境時的不屈與抗爭!是他祖祖輩輩刻在骨子里的漁魂在燃燒!

這聲號子,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管懷瑾因激戰而有些混亂的心神!他猛地看向手中古樸的漁鼓,又看向那在魔霧中挺立如松、發出不屈吶喊的老彭!

一個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鄱陽湖上初升的朝陽,瞬間照亮了他所有的困惑!

“錯了!我又錯了!”管懷瑾心中狂呼,“漁鼓之韻,非一人獨奏之雅樂!乃眾志凝聚之號角!是百舸爭流之吶喊!是生死與共之誓言!”石鐘山之役,他引動的是山川地脈的共鳴。而此刻,在這浩瀚無垠、危機四伏的鄱陽湖上,破局的關鍵,在于“人”!在于這千百年來,無數漁民用生命和汗水與這片大湖締結下的、最深沉也最堅韌的羈絆!在于那血脈相連、同舟共濟的——眾生愿力!

他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心口文心碎片似乎感應到了這磅礴的明悟,驟然變得滾燙,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脈動!

“彭老丈!助我!”管懷瑾發出一聲長嘯,不再獨自擊鼓。他雙手猛地按在漁鼓之上,不再追求凌厲的攻擊音波,而是將體內殘存的、以及文心瘋狂汲取轉化來的所有文氣,毫無保留地、如同江河倒灌般注入這古老的樂器之中!他要將這漁鼓,化作一個引動鄱陽湖千年漁魂的——共鳴之核!

嗡——!

古樸的漁鼓通體一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金光!鼓面魚皮上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如同水波般蕩漾!

“青蕪!云霧為引,聚攏心神!”管懷瑾再次大喝。

瀕臨力竭的青蕪聞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猛地咬破舌尖,一縷精純的云霧本源精血噴出,融入她艱難掐出的法訣之中!船身周圍原本破碎的白色霧障瞬間重新凝聚,并且變得前所未有的凝實和靈動,如同一條潔白的云帶,輕柔卻堅韌地環繞著小船,將管懷瑾和老彭籠罩其中。這云霧不再是防御,而是成了一個巨大的、增幅精神共鳴的——天然擴音器!

“鄱湖兒郎——!”管懷瑾的聲音,在文氣的加持和青蕪云霧的擴音下,如同九天龍吟,穿透濃稠的魔霧,響徹在這片被封鎖的死域上空!這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直接叩擊在每一個聽聞者的靈魂深處!

“隨我——擊鼓!”

最后兩個字落下,管懷瑾的雙手,以一種超越了技巧、融入了生命韻律的節奏,重重拍擊在光芒萬丈的漁鼓鼓面!

咚——!!!!

這一聲鼓響,石破天驚!

不再是單一的鼓點,而是仿佛敲響了鄱陽湖億萬頃水波的心臟!金色的光波不再是扇形沖擊,而是以漁鼓為核心,化作一個巨大的、急速膨脹的淡金色球體,瞬間籠罩了整個小船!球體表面,水波般的金色紋路劇烈蕩漾,發出宏大而神圣的嗡鳴!

這金色的共鳴之球,不僅將撲來的魔物瞬間震成齏粉,更與環繞的潔白云霧帶產生了奇妙的共振!云霧帶瞬間被渲染上了一層神圣的金輝,如同一條環繞著太陽的光帶!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這聲撼動湖魂的鼓響,隨著管懷瑾那聲穿透靈魂的呼喚,岸邊的方向,濃霧之外,隱隱約約傳來了回應!

起初是微弱的、遲疑的、斷斷續續的…咚…咚咚…

緊接著,是更多的鼓點加入!岸上那些原本絕望麻木的老漁民們,在聽到那穿透魔霧的、熟悉的漁鼓古韻和管懷瑾的吶喊后,沉寂的血脈仿佛被瞬間點燃!他們紛紛解下腰間的舊漁鼓,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起來!雖然不成章法,但那鼓點中蘊含的,是他們祖輩相傳的烙印,是他們守護家園的最后吶喊!

甚至更遠處,那些躲在家中、被魔霧和失蹤親人折磨得日夜不安的漁村婦孺們,也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她們或許沒有漁鼓,但她們用木盆、用瓦罐、用一切能發出聲響的東西,用力地敲擊著!咚咚咚!咚咚咚!那是最簡單、最樸素的節奏,卻匯聚成了最磅礴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生存之音!

這來自岸上、來自無數普通漁民的鼓點與敲擊聲,穿透了濃霧的阻隔,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頑強不屈的意志,如同百川歸海,跨越空間,源源不斷地匯入管懷瑾以文心漁鼓為核心、以青蕪云霧為橋梁構建的巨大金色共鳴球體之中!

嗡——!!!

金色共鳴球體驟然爆發出萬丈光芒!體積瞬間膨脹了十倍、百倍!光芒所及之處,粘稠如漿的灰綠色魔霧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嗤嗤”的凄厲尖嘯,如同沸湯潑雪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退散!光芒照射下的湖水,渾濁盡去,迅速恢復清澈!那些隱藏在魔霧深處、瘋狂嗜血的魔化水怪,被這蘊含眾生愿力與文心正氣的凈化光波掃過,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魑魅魍魎,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化作縷縷黑煙徹底消散!

“吼——!”湖心深處,傳來一聲充滿驚怒與難以置信的恐怖嘶吼!那是魔蝕核心被重創的咆哮!那面巨大的、由魔念凝聚的、封鎖湖域文脈的“銹蝕之墻”,在這眾生鼓韻與文心共鳴的凈化光波沖擊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朽木,轟然崩塌、碎裂!

嘩啦啦——!

仿佛有無形的枷鎖被打破!籠罩鄱陽湖數月之久的、厚重粘稠的灰綠色魔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久違的天光,如同金色的利劍,刺破云層,重新灑落在萬頃碧波之上!清澈的湖水蕩漾著粼粼金光,遠處的水鳥發出驚喜的鳴叫,重新開始翱翔!

小船之上,管懷瑾力竭般跌坐,漁鼓上的光芒緩緩收斂,古樸依舊,卻仿佛多了一絲靈性。他臉色蒼白如紙,大口喘息,但看著眼前重現生機的湖面,眼中充滿了疲憊卻無比明亮的笑意。

青蕪也癱軟在船板上,手臂傷口的焦黑在純凈的湖光水汽浸潤下,竟在緩慢地愈合,她看著藍天碧水,小臉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燦爛笑容。

老彭呆立在船尾,手中的船櫓早已掉落。他怔怔地看著眼前澄澈如洗的鄱陽湖,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漁船輪廓(那是之前被困在魔霧中、僥幸未死的漁船!),渾濁的老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他顫抖著嘴唇,對著浩瀚的湖面,對著那重新煥發生機的家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出了那聲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發自肺腑的吶喊:

“開——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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