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石鐘聲里悟劍鳴
- 文脈證道
- 續(xù)氣長跑
- 7635字
- 2025-06-30 16:25:00
廬山五老峰的雪線尚未褪盡,山下的潯陽城已是春江水暖。管懷瑾立在文華齋后院那株老槐樹下,心口處傳來一陣細微而清晰的悸動,仿佛有根無形的弦被遠方的手指輕輕撥動。那枚融入心竅的破碎文心,經(jīng)過白鹿洞初址遺跡的圣賢氣息溫養(yǎng),已不復(fù)當(dāng)初的黯淡死寂,此刻正傳遞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焦灼與牽引。
“東北方…”他閉目凝神,文心賦予的奇特感知力如水波般蕩漾開去,穿透市井的喧囂,越過奔涌的長江,遙遙指向那片水石相激、聲名赫赫的所在——石鐘山。一幅模糊而令人心悸的景象在他“心眼”中浮現(xiàn):原本應(yīng)清越激揚、滌蕩邪祟的山水清音,被一層粘稠污濁的黑氣纏繞、扭曲,發(fā)出陣陣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哀鳴,那聲音如同生銹的鈍刀刮擦著骨頭。石鐘山的文脈節(jié)點,正遭受著魔蝕的深度侵蝕與褻瀆!
“青蕪!”管懷瑾睜開眼,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石鐘山有變,文脈之音被魔氣污濁了!”
正蹲在墻角,試圖用凝聚的晨露滋養(yǎng)一株蔫頭耷腦野花的綠衣少女猛地抬起頭,小鹿般清澈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驚惶。作為廬山云霧孕育的精怪,她對天地間自然韻律的變化最為敏感。她側(cè)耳傾聽片刻,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懷瑾哥哥,我聽見了…是哭聲!石頭和江水在哭!那些黑色的東西纏得它們好痛!”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仿佛那無形的魔音也侵入了她的感知。
事不宜遲。管懷瑾匆匆向掌柜告了假,只言片語間提及石鐘山可能有古籍線索。掌柜雖覺路途不近,但見他神色懇切,又有青蕪這個看似機靈的“遠房表妹”同行,便也允了。兩人穿過尚帶著清晨濕氣的潯陽街巷,直奔江邊渡口。
扁舟離岸,順流而下。江風(fēng)獵獵,吹拂著管懷瑾洗得發(fā)白的青衫和青蕪翠綠的裙裾。越靠近石鐘山,管懷瑾心口的文心跳動得愈發(fā)急促,如同戰(zhàn)鼓擂響,一股混雜著憤怒與悲憫的情緒在他胸中激蕩。青蕪更是小臉發(fā)白,她緊緊抓著船舷,指節(jié)泛白,原本靈動活潑的氣息被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懼取代。她喃喃道:“聲音…越來越亂了…好難受…”
遠遠地,石鐘山那獨特嶙峋的輪廓撞入眼簾。山石臨江壁立,其上怪石嵯峨,洞穴幽深,宛如一座天然的巨鐘倒扣在鄱陽湖口。這本該是天地造化、清音遠播的奇觀,此刻卻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灰暗霧氣之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仿佛連光線都沉重了幾分。本該清越的鐘磬之音、澎湃的潮水拍岸之聲,如今聽在耳中,卻夾雜著令人心煩意亂的嘶嘶雜音,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豸在啃噬著耳膜,又似怨毒的詛咒在風(fēng)中低回。
“果然…”管懷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口文心的躁動和那股令人作嘔的煩惡感,“魔蝕已深入山體,正竭力扭曲此地的天然音律,污染文脈根基。”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必須找到核心侵蝕點,將其凈化!”
棄舟登岸。沿著濕滑的、布滿青苔的古道向上攀行,越靠近山體,那被魔化的聲音攻擊便愈發(fā)清晰和猛烈。起初只是令人心煩的雜音,漸漸演變成尖銳的嘯叫,如同無形的針狠狠扎向腦海深處。管懷瑾尚能以凝聚的文氣護住心神,青蕪卻顯得異常痛苦。她捂著耳朵,腳步踉蹌,云霧精魄凝聚的身體對這類扭曲的聲波攻擊尤為敏感。
“青蕪,到我身后來!”管懷瑾低喝一聲,體內(nèi)那縷初生的、源自文心的文氣被調(diào)動起來。他并指如筆,凌空急速勾勒出一個古拙的“靜”字。文氣灌注其中,字跡在空中一閃而逝,化作一圈淡金色的漣漪,將兩人勉強護住。嘯叫聲被隔絕了大半,青蕪這才喘了口氣,小臉依舊蒼白,但眼神堅定:“我沒事,懷瑾哥哥,小心!”
他們循著文心最強烈的警示和聲音污染的源頭,艱難地穿過一處被藤蔓半掩的狹窄石隙。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半懸于峭壁之上、俯瞰大江的天然石穴。穴口開闊,正對著下方湍急的江水與嶙峋的礁石群。江水奔涌入穴,猛烈撞擊著穴中形態(tài)各異的鐘乳石與空竅石壁,本該發(fā)出洪鐘大呂般的轟鳴。然而此刻,這天然的共鳴腔卻成了魔音肆虐的放大器!
穴內(nèi)景象詭異而駭人。洞壁上,無數(shù)暗紫色的、如同血管脈絡(luò)般的藤蔓狀物體深深扎入巖石縫隙,正隨著某種邪惡的韻律微微搏動,散發(fā)出濃郁的魔氣。這些“魔音藤”的末端,生長著一種喇叭狀的黑色肉瘤,正源源不斷地噴吐出肉眼可見的、帶著尖刺的扭曲聲波!這些聲波如同黑色的毒蛇,在洞穴內(nèi)瘋狂亂竄、碰撞、疊加,將原本雄渾的水石交響徹底扭曲成一片混亂、暴戾、充滿毀滅欲的魔域噪音!
更為可怖的是,洞穴中央,那些被魔音藤纏繞最密集的幾塊巨大鐘乳石,其表面竟在聲波的劇烈震蕩下,簌簌剝落著石粉!堅硬的巖石,竟被這無形的魔音侵蝕、瓦解!
“核心就在這里!”管懷瑾心頭一沉。他嘗試再次書寫“鎮(zhèn)”、“破”等蘊含攻擊意念的文字。文氣化作金光射出,撞上那些狂亂舞動的黑色聲波。金光雖能將其短暫擊散或削弱,但魔音藤源源不絕,散逸的魔氣瞬間又能凝聚成新的聲波毒蛇,前赴后繼,無窮無盡。管懷瑾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文氣的消耗遠超預(yù)期,局面僵持不下。
“懷瑾哥哥!左邊!”青蕪的尖叫帶著撕裂般的驚恐。
管懷瑾猛地側(cè)身,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漆黑音錐,無聲無息地撕裂了空氣,從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險之又險地擦過!音錐狠狠釘在后面的石壁上,堅硬的巖石竟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瞬間被腐蝕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孔洞,邊緣還冒著絲絲縷縷的黑煙!
這突兀而致命的偷襲,徹底點燃了魔音藤的兇性!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指令,洞壁上的藤蔓瘋狂扭動,更多的黑色肉瘤鼓脹起來,噴吐出密集如雨的黑色音箭,織成一張死亡的大網(wǎng),鋪天蓋地般向兩人罩下!
“啊——!”青蕪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她雖竭力閃避,并調(diào)動起稀薄的云霧之力在身前形成一層飄渺的屏障,但一道刁鉆的音箭還是擦過了她纖細的手臂。翠綠的衣袖瞬間被撕裂,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灼痕,邊緣還殘留著絲絲侵蝕性的黑氣。劇烈的痛楚和魔氣的侵蝕讓她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臉色慘白如紙。
“青蕪!”管懷瑾目眥欲裂?;锇槭軅耐闯?,遠甚于自身文氣消耗帶來的虛弱??粗嗍徥直凵夏堑来萄鄣慕购趥?,看著她因痛苦而緊咬的嘴唇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龐,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與自責(zé)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里炸開!文心在他心口劇烈搏動,仿佛要掙脫而出,一股灼熱的力量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攸關(guān)之際,洞外浩蕩奔涌的江流,猛烈撞擊著山腳嶙峋的礁石,發(fā)出一陣“轟——嘩啦——”的巨響!這來自天地自然的、未被魔音完全扭曲的原始轟鳴,穿透了洞穴內(nèi)混亂的魔音狂潮,如同一聲振聾發(fā)聵的警鐘,猛地撞入了管懷瑾瀕臨爆發(fā)的意識深處!
轟??!
江水拍石,聲震四野。
一個久遠而清晰的記憶碎片,在這生死一線的轟鳴中被瞬間點亮!是那本潯陽城文華齋里翻爛了的《白氏長慶集》,是那首他曾在潯陽江頭,伴著漁火和秋月,反復(fù)誦讀、心馳神往的千古絕唱——《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那蒼涼的意境仿佛在眼前展開。
“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琵琶女的幽怨低訴如在耳畔。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琴弦的疾徐輕重、情感起伏…音律!是音律之道!
一道閃電般的明悟撕裂了管懷瑾心中的混沌與憤怒!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再無慌亂,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洞徹本質(zhì)的清明!魔蝕扭曲音律,以魔音亂人心神,毀山石根基。欲破此局,何須硬撼?當(dāng)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天地正音,以人文雅韻,化無形之聲為有形之劍,斬斷這污濁魔音的根源!
心念電轉(zhuǎn),文心感應(yīng)。管懷瑾不再試圖書寫單一的文字去硬碰硬。他閉上雙眼,整個心神徹底沉入心口那枚滾燙的、與石鐘山文脈節(jié)點同頻共振的文心之中。浩如煙海的文氣不再散逸,而是被他強大的意念收束、凝聚,如同百川歸海,在心竅處化作一泓純粹而激蕩的文華清泉。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指尖不再是蘸取江水,而是凝聚了自身全部的精神意志與那澎湃的文華清泉!指尖之上,一點純粹至極、璀璨奪目的金光驟然亮起,仿佛濃縮了千年文脈的精粹!
“嘈嘈切切錯雜彈——!”
管懷瑾口中低吟,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蓋過了洞穴內(nèi)狂亂的魔音。隨著這句《琵琶行》中的詩句吐出,他并攏的雙指,以手腕為軸,凌空急速劃動!指尖的金光在虛空中留下道道清晰而凌厲的軌跡,不再是一個個單獨的文字,而是一串串跳躍的、蘊含著琵琶輪指急彈韻律的——金色音符!
嗤!嗤!嗤!嗤!
數(shù)道凝練無比、細長如針的金色音劍應(yīng)聲激射而出!這些音劍并非實體,卻帶著無比鋒銳的切割意志和清越的錚鳴,精準(zhǔn)無比地刺向那些正瘋狂噴吐黑色音箭的喇叭狀肉瘤!
噗噗噗!
如同燒紅的尖針刺破了腐爛的膿包,被金色音劍命中的肉瘤瞬間爆裂開來,噴濺出腥臭的黑紫色粘液,噴吐魔音的動作戛然而止!魔音藤蔓劇烈地抽搐起來,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大珠小珠落玉盤——!”
管懷瑾動作不停,指法再變!由急速的輪指轉(zhuǎn)為輕靈跳躍的彈撥。指尖金光閃爍,劃出的軌跡變得圓潤、靈動,如同無數(shù)顆大小不一、晶瑩剔透的珍珠灑落玉盤!霎時間,數(shù)十上百顆由精純文氣凝聚的、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文氣玉珠”憑空浮現(xiàn),帶著清脆悅耳的叮咚之聲,如同疾風(fēng)驟雨般砸向那些在洞壁上扭曲蠕動的魔音藤主體!
噼里啪啦!一陣密集如炒豆般的爆響!
這些“玉珠”看似輕盈,卻蘊含著至純至正的文華之力。它們砸在魔音藤蔓上,如同滾燙的烙鐵落在冰雪之上,瞬間將其堅韌的表皮灼燒出一個個焦黑的孔洞,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藤蔓瘋狂扭動,試圖躲避,卻被這密集的打擊籠罩,魔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逸散、削弱。
洞穴內(nèi)的魔音狂潮頓時為之一滯!那令人發(fā)狂的混亂噪音被清越的琵琶韻律和玉珠落盤聲強行壓制下去。
“有效!”青蕪忍著劇痛,眼睛卻亮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因激動泛起一絲紅暈。她不顧手臂的傷勢,雙手快速掐訣,調(diào)動起殘存的云霧精魄之力。絲絲縷縷淡白色的霧氣從她指尖溢出,并非用于攻擊,而是輕柔地纏繞在管懷瑾身周,如同為他披上了一層無形的、隔絕部分魔音干擾的屏障。
“銀瓶乍破水漿迸——!”
管懷瑾感受到了青蕪的助力,心中一定,胸中文氣更盛!他眼中精光爆射,口中吟誦陡然拔高,帶著一股沖破一切桎梏的決絕!雙指猛地由彈撥轉(zhuǎn)為奮力一劃!一道遠比之前任何攻擊都要粗壯、凝練的金色音劍瞬間成型!這道音劍的形態(tài)不再是簡單的直線,其前端蘊含著一種水漿迸裂、勢不可擋的爆發(fā)力,劍身周圍甚至隱隱有虛幻的水花飛濺!這是《琵琶行》中情緒最激烈的爆發(fā)點!
轟——!
金色音劍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破空厲嘯,目標(biāo)直指洞穴中央那幾根被魔音藤纏繞得最緊、侵蝕最嚴(yán)重、正在簌簌剝落石粉的巨大鐘乳石!管懷瑾要斬斷魔音藤對石鐘山天然共鳴腔最核心的污染源!
然而,就在這凝聚了管懷瑾此刻最強一擊的金色音劍即將命中目標(biāo)之際,異變陡生!
“桀桀桀…小蟲子,有點意思!”
一個陰冷、嘶啞,仿佛無數(shù)砂礫摩擦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洞穴內(nèi)所有人的腦海中直接響起!這聲音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惡意和強大的精神沖擊,讓管懷瑾凝聚的精神意志猛地一蕩,那柄疾射的金色音劍竟也隨之一顫,軌跡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偏移!
同時,那幾根巨大的鐘乳石根部,被魔音藤覆蓋最厚的地方,猛地裂開幾道縫隙!粘稠如瀝青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魔氣狂涌而出,瞬間在鐘乳石前方凝聚成一面布滿扭曲痛苦人臉的——魔氣盾牌!
鐺——!!!
一聲震耳欲聾、令人氣血翻騰的巨響在洞穴內(nèi)炸開!
管懷瑾全力發(fā)出的“銀瓶乍破”音劍,狠狠撞擊在那面猙獰的魔氣盾牌之上!金光與黑氣瘋狂地相互侵蝕、湮滅!巨大的沖擊波如同實質(zhì)般擴散開來,震得整個洞穴嗡嗡作響,碎石簌簌落下。
魔氣盾牌劇烈波動,表面的人臉發(fā)出無聲的凄厲哀嚎,顏色瞬間黯淡下去,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卻終究沒有徹底破碎!而管懷瑾那道威力絕倫的金色音劍,也在這一次劇烈的碰撞中耗盡了力量,化作漫天光點消散!
“噗!”全力一擊被強行擋下,精神又受到那詭異魔念的沖擊,管懷瑾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體內(nèi)文氣劇烈震蕩,消耗巨大。
“懷瑾哥哥!”青蕪驚呼,想要上前,卻被逸散的沖擊波逼退一步。
“哼,雕蟲小技,也敢撼動老祖根基?”那砂礫摩擦般的魔念再次在腦海中響起,充滿了不屑與嘲弄,“以文氣模擬音律?想法不錯,可惜…太嫩了!你這點微末伎倆,連給老祖我撓癢都不夠!待我徹底污了這石鐘山的根骨,破開這煩人的文脈枷鎖,第一個就拿你這小蟲子開刀,抽魂煉魄!”
伴隨著這惡毒的意念,洞穴深處涌出的魔氣更加濃郁,那面瀕臨破碎的魔氣盾牌竟在快速修復(fù)!同時,更多的魔音藤蔓從巖縫中瘋狂鉆出,黑色肉瘤再次鼓脹,新一輪更加狂暴的魔音攻擊正在醞釀!洞穴內(nèi)剛剛被壓制的魔音狂潮,竟有反撲之勢!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青蕪的心。她看著臉色蒼白、身形微晃的管懷瑾,看著那即將修復(fù)的魔盾和再次鼓脹的肉瘤,眼中充滿了絕望。手臂上的灼痛似乎都麻木了。
然而,就在這山窮水盡、魔焰滔天之際,管懷瑾卻猛地抬起了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角甚至殘留著一絲未拭凈的血跡,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那不再是憤怒的火焰,而是一種洞穿迷霧、勘破虛妄的澄澈明光!幽泉老祖那充滿惡意和輕蔑的精神沖擊,以及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碰撞之聲,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被《琵琶行》韻律初步開啟的心境中,激起了更深邃、更本質(zhì)的漣漪!
音律…碰撞…金石…鐘鼓…回響…
一個被忽略的、關(guān)于石鐘山本質(zhì)的念頭,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瞬間照亮了他所有的困惑!
“石鐘山…水石相搏,聲如洪鐘…蘇軾…《石鐘山記》!”管懷瑾的呼吸驟然變得悠長而深沉,心口文心的跳動仿佛與腳下大地的脈搏、與洞外江水的奔涌、與這歷經(jīng)千萬年風(fēng)雨的嶙峋山石產(chǎn)生了奇妙的共鳴!
“我明白了!”他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神采,那是一種撥云見日、豁然開朗的狂喜!聲音雖因虛弱而有些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信念:“錯矣!我錯矣!此非琵琶獨奏之亭臺,實乃天地造化之鐘鼓道場!魔蝕扭曲音律,欲以邪音亂正聲。破局之道,不在模擬絲竹之婉轉(zhuǎn),而在引動這山川固有的——金石之鳴!鐘鼓之烈!”
他猛地看向青蕪,眼神灼灼:“青蕪!助我!引動這山間最清冽的云霧之氣,匯于那最高處未被魔染的鐘乳石竅!”
青蕪雖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管懷瑾眼中那燃燒的信念之火,她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好!”她強忍劇痛,雙手艱難地再次結(jié)印,將殘存的、源自本源的云霧精魄之力毫無保留地激發(fā)出來!縷縷如煙似紗、純凈無比的白色霧氣從她身上升騰而起,艱難地穿透魔氣的阻隔,如同受到指引般,絲絲縷縷地向上飄去,匯聚向洞穴穹頂最高處一根相對獨立、尚未被魔音藤完全纏繞的巨大鐘乳石尖端。
與此同時,管懷瑾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整個天地納入胸中。他不再以指凌空書寫,而是做出了一個令青蕪和暗中的魔念都感到驚愕的動作——他猛地一步踏前,俯身,將并攏的雙指,狠狠刺入腳下冰冷潮濕的巖石地面!
“文心為引,地脈為基!石鐘之魄,聽我號令——!”
他體內(nèi)所有的文氣,毫無保留地、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沿著他的手臂、雙指,瘋狂地注入腳下的大地!這不是攻擊,而是一種最深沉的呼喚與共鳴!他要以自身文心為媒介,以這石鐘山的地脈為載體,引動那被魔蝕壓制、卻從未真正消失的山川之魂!引動那沉寂在歷史塵埃中、無數(shù)文人墨客踏足此山所留下的精神印記!引動那“水石相搏,聲如洪鐘”的天地至理!
嗡——!
一股無形的、卻浩瀚磅礴的波動,以管懷瑾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整個石洞,不,是整個石鐘山體,都仿佛在這一刻輕輕震動了一下!
“嗯?!”那砂礫般的魔念發(fā)出一聲驚疑不定的低吼。
下一刻,奇跡發(fā)生了!
洞穴深處,那幾根被魔蝕最嚴(yán)重的巨大鐘乳石根部,原本正瘋狂涌出魔氣的裂縫處,陡然亮起了一點微弱的、卻無比堅韌的金光!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無數(shù)細小的金色光點從巖石深處滲透出來,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喚醒!那是石鐘山本身蘊含的、未被完全磨滅的天地正氣與文脈烙印在自發(fā)抵抗魔氣的侵蝕!
而洞穴穹頂最高處,那根匯聚了青蕪最后云霧精魄之力的巨大鐘乳石,在純凈云霧的浸潤下,仿佛被徹底激活了!它通體散發(fā)出一種溫潤如玉的微光,內(nèi)部隱隱傳出低沉的嗡鳴!它不再是一塊死寂的石頭,而像是一柄塵封千年、亟待喚醒的——巨錘!
時機已至!管懷瑾眼中神光暴漲,口中發(fā)出的不再是《琵琶行》的婉轉(zhuǎn),而是如同洪鐘大呂般震撼人心的怒吼,每一個音節(jié)都引動著腳下地脈的共鳴:
“大——鏞——無——言——!”
(鏞:大鐘)
隨著這聲怒吼,他刺入地面的雙指猛地向上一引!仿佛拔起了千鈞重物!
轟隆隆——!??!
整個洞穴,不,是整個石鐘山,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驚天動地的巨響!那不是魔音藤制造的混亂噪音,而是源自山體深處、地脈核心的、最原始、最雄渾、最正大的——金石之鳴!
洞穴穹頂那根被云霧激活的巨大鐘乳石,仿佛化作了懸掛在天地間的巨錘!而下方奔涌不息、撞擊礁石的浩蕩江水,此刻在文脈地脈之力的引導(dǎo)下,激蕩起的滔天巨浪,便是那無形的、無可匹敵的——鼓槌!
咚——?。。。?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足以令江河斷流、山岳低眉的鐘聲,在洞穴內(nèi)轟然炸響!這聲音純粹、厚重、磅礴,帶著滌蕩寰宇、震懾邪魔的煌煌正氣!它不再是管懷瑾模擬出的音律之劍,而是天地之力與文脈共鳴所發(fā)出的——本源之音!
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zhì)的金色聲波,如同決堤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了整個洞穴!那些扭曲的魔音藤蔓,在這天地正音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發(fā)出凄厲的尖嘯,寸寸斷裂、消融!那些喇叭狀的肉瘤,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瞬間化為飛灰!洞壁上攀附的暗紫色脈絡(luò),如同被燒焦的蛛網(wǎng),迅速枯萎、剝落!
那面由幽泉老祖魔念加持、剛剛修復(fù)的魔氣盾牌,連一瞬都沒能支撐??!在金色鐘聲巨浪的沖擊下,它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破碎!盾牌上那些扭曲的痛苦人臉,在破碎的剎那,竟仿佛露出了一絲解脫般的表情,隨即徹底湮滅!
“不——?。 蹦巧暗[般的魔念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充滿驚怒與恐懼的尖嘯,但它的聲音瞬間就被那浩蕩的金色鐘聲徹底淹沒、撕碎!洞穴深處涌出的粘稠魔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嗤嗤”的灼燒聲,迅速被凈化、驅(qū)散!
洞穴內(nèi),魔氣消散,魔音湮滅,只剩下那雄渾壯闊、余音不絕的金石鐘鳴在回蕩,仿佛在宣告著正氣的勝利,洗刷著此地的污濁。
管懷瑾脫力般單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后背,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明亮如星。青蕪不顧手臂的疼痛,踉蹌著撲到他身邊,帶著哭腔又滿是欣喜:“懷瑾哥哥!我們…我們成功了!那聲音…好厲害!”
管懷瑾看著眼前恢復(fù)清朗、只有些許戰(zhàn)斗痕跡殘留的洞穴,感受著心口文心傳來的、前所未有的溫暖與穩(wěn)固的脈動——它正貪婪地吸收著此地被凈化后、重新煥發(fā)的純凈文氣,那殘破的邊緣似乎都因此圓潤了一絲。他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沙啞卻帶著塵埃落定的釋然:“是啊…成功了。此乃天地正音,非我一人之功…是這石鐘山的魂,是九江千年積淀的文脈,是…”他看向青蕪手臂的傷痕,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是我們共同的堅持?!?
他伸出手,輕輕拂過身邊一塊剛剛被鐘聲滌蕩過的嶙峋石壁。粗糙的觸感下,似乎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帶著喜悅的脈動。那被魔蝕污染、扭曲的文脈節(jié)點,在天地正音與文心引動的共鳴中,已被徹底凈化、修復(fù)!石鐘山的清音,將再次響徹鄱陽湖口,成為守護九江文脈的一道無形屏障。
洞外,浩蕩的江水依舊奔涌不息,撞擊著礁石,發(fā)出雄渾的轟鳴。只是這一次,那聲音清越、洪亮,再無半分雜音,仿佛在應(yīng)和著洞穴內(nèi)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悠揚的金石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