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章 熔爐初淬

省軍區教導大隊那扇厚重的、刷著深綠色油漆、如同巨獸之口般的側門,在鄭飛面前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股更加濃重、冰冷、混合著鐵銹、機油、汗水和某種無形硝煙味的空氣,如同實質的墻壁,猛地撞了出來!瞬間沖散了外面公路上揚起的塵土氣息,也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門內,是一條筆直、望不到盡頭的寬闊水泥路。路面被沖刷得泛著冰冷的青光,一塵不染,如同鏡面。道路兩旁,是成排成排低矮、方正、如同巨大灰色火柴盒般的營房。墻壁是冰冷的灰色水泥,窗戶狹小,玻璃擦得锃亮,反射著陰沉天空的微光。屋頂覆蓋著深綠色的石棉瓦,在深秋的寒風中沉默地延伸。整個營區,寂靜得可怕,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極其微弱的、如同悶雷滾動般的整齊腳步聲和短促有力的口令聲,更增添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肅殺感。

一名持槍哨兵如同鋼鐵澆鑄的雕塑,矗立在門內。他戴著墨綠色鋼盔,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筆挺的冬季作訓服熨燙得一絲不茍,連衣角的褶皺都帶著棱角。肩挎的鋼槍槍托抵在肩窩,冰冷的金屬槍管在陰沉的光線下閃爍著幽暗的寒芒。他紋絲不動,唯有那雙隱藏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睛,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審視,毫無感情地掃過鄭飛和他那身洗得發白、在教導大隊的肅殺氛圍中顯得格外寒酸扎眼的舊軍綠色作訓服。

“證件。”哨兵的聲音低沉、短促,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金屬摩擦。

鄭飛的心臟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他強壓下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和初次面對這種無形重壓帶來的緊張感,挺直了依舊疲憊卻不肯彎曲的脊梁,從貼身的舊軍裝內襯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被汗水微微浸軟、邊緣有些卷曲的淡黃色紙張——武裝部出具的復檢通知單,上面印著“鄭飛”的名字和那個如同懸頂之劍的“待定”紅章。

哨兵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兩根手指如同鐵鉗般夾住通知單的一角,動作精準而利落。他的目光在通知單上那個刺眼的“待定”紅章上停留了大約兩秒,帽檐陰影下的眼神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那審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鄭飛臉上時,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審視意味。

“進去。直走,左側第三棟,綜合樓一樓報告廳。等待點名?!鄙诒穆曇粢琅f冰冷,將通知單遞還。手指收回時,白手套上沒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跡。

鄭飛接過通知單,感覺那張薄紙重若千鈞。他深吸一口那冰冷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空氣,邁步踏入了那道門縫。

就在他身體完全進入門內的瞬間!

哐當!

身后那扇沉重的綠色鐵門,如同巨獸合攏的上下顎,猛地關閉!發出沉悶而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那聲音在寂靜空曠的營區內回蕩,如同喪鐘敲響,震得鄭飛耳膜嗡嗡作響,心臟也跟著猛地一縮!

退路,徹底斷絕!

他被關在了這個冰冷、肅殺、充滿無形重壓的淬火熔爐之中!

他不再回頭,目光堅定地投向那條筆直得如同用尺子畫出來的水泥路盡頭。按照哨兵的指示,他拖著依舊酸痛的雙腿,朝著左側第三棟低矮的灰色營房走去。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路上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也踏在自己緊繃的心弦上。

報告廳門口,沒有哨兵,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更加沉重。鄭飛推開門。

一股更加濃重的、混合著汗味、皮革味、塵土味和緊張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巨大的報告廳里,光線昏暗。主席臺上空無一人,只有一面巨大的紅色八一軍旗懸掛在后方墻壁正中,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凝固的火焰。臺下,黑壓壓地坐滿了人。

近兩百名來自全省各地、通過了初檢的青年,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整齊地坐在冰冷的金屬折疊椅上。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嶄新的運動服,有洗得發白的舊夾克,甚至還有打著補丁的棉襖。但無一例外,所有人的腰桿都挺得筆直,眼神里充滿了興奮、忐忑、茫然,以及一種被強行壓抑的躁動。

沒有人說話。偌大的報告廳里,落針可聞。只有粗重或壓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匯聚成一片低沉而緊張的背景音浪。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鄭飛的目光快速掃過人群。他看到了王浩。那胖子坐在中間靠前的位置,穿著一身嶄新的深藍色運動服,正努力挺著肥胖的肚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挺拔”一些。他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得意和緊張的油光,小眼睛不時地瞟向主席臺的方向。當他的目光掃到門口進來的鄭飛時,尤其是看到鄭飛那身寒酸的舊軍裝和額角新鮮的傷口時,小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惡毒的嘲弄和幸災樂禍!他甚至故意挺了挺胸脯,無聲地用口型對著鄭飛的方向,比劃了兩個字:“垃——圾——”

鄭飛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如同淬火的寒冰。他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仿佛沒看見王浩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徑直走向報告廳最后排角落一個空著的座位。他拉開冰冷的金屬椅,坐了下來。動作牽扯到全身的傷痛,讓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坐下后,他才感覺到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巨大的壓力和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他強迫自己坐直,目光投向主席臺上方那面巨大的八一軍旗。那鮮紅的旗幟,如同黑暗中燃燒的火炬,也像一面無聲的鏡子,映照著他內心的渴望與掙扎。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鄭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跳動聲,以及旁邊幾個同樣緊張到極致的青年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

咔!咔!咔!

一陣極其清晰、帶著金屬質感、節奏如同戰鼓般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猛地從報告廳側門外的走廊傳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瞬間!報告廳內所有壓抑的呼吸聲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靜!近兩百道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唰”地一下,齊刷刷地、帶著敬畏和緊張,聚焦在側門口!

門被推開。

一道高大、冷硬、如同移動鐵塔般的身影,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出現在門口!

正是鄭飛在武裝部見過兩次的那位少校!

他依舊穿著筆挺的冬季常服,肩章上的金色星徽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面容如同刀削斧鑿,線條冷硬得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那雙眼睛,如同萬年不化的寒潭,深邃、銳利、不帶任何溫度,緩緩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仿佛都瞬間凍結!

在他身后,跟著兩名同樣表情冷峻、眼神銳利的尉官。

少校邁著沉穩而標準的軍人步伐,一步一步走上主席臺。皮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咔、咔”聲,在死寂的報告廳里如同驚雷炸響!每一步,都帶著千鈞之力,踏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他走到主席臺中央,站定。身姿挺拔如標槍,雙手自然垂于褲線。沒有任何開場白,沒有任何多余的廢話。他只是用那雙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睛,緩緩掃視著臺下。

整個報告廳的空氣仿佛被徹底抽空!巨大的、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轟然壓下!鄭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咬住牙關,強迫自己迎向少校那冰冷的目光,挺直酸痛的脊梁!

少校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在人群中緩緩移動。當他的視線掠過鄭飛所在的后排角落時,似乎微微停頓了半秒。那半秒,鄭飛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凍結了!額角的傷口似乎都在那目光下隱隱作痛!但少校的目光并未停留,繼續掃視,最終定格在臺下某個區域。

“肅靜!”少校終于開口。聲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整個報告廳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點名開始!”少校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念到名字者,起立!答‘到’!聲音要洪亮!清晰!明白沒有?!”

“明白!”臺下近兩百人,如同被按下了開關,條件反射般齊聲嘶吼!聲音匯聚在一起,帶著巨大的緊張感,在空曠的報告廳里轟然炸響!震得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少校面無表情,拿起面前一份厚厚的花名冊。他身后一名尉官上前一步,接過花名冊,開始用洪亮、清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嗓音念誦:

“李衛國!”

“到!”一個身材敦實的青年猛地站起,聲如洪鐘。

“張鐵柱!”

“到!”一個黝黑精瘦的青年站起,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浩!”

“到——!”王浩猛地從椅子上彈起,肥胖的身體因為用力過猛而晃了一下。他努力挺直腰板,扯著嗓子嘶吼,聲音因為激動和刻意表現而顯得有些尖利刺耳。他甚至還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后排的鄭飛方向,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少校冰冷的目光在王浩身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移開。

……

名字一個個被念出,一個個身影站起,一聲聲“到”在報告廳里此起彼伏。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每一次點名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審判。

鄭飛的心跳隨著名字的推進而越來越快。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痛感壓制著巨大的緊張感。王浩那刺耳的“到”聲還在耳邊回蕩,像毒刺一樣扎著他的神經。

終于!

“鄭飛!”

聲音落下的瞬間,鄭飛如同被電流擊中!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從冰冷的金屬椅上站起!動作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但他硬生生扛住了!身體因為疼痛和用力而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即被他用強大的意志強行穩?。?

他挺直了如同標槍般的脊梁!昂起頭!迎著主席臺上少校那如同寒潭般冰冷銳利的目光!胸腔里憋著的那股混雜著屈辱、不甘和破釜沉舟般決絕的氣息,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瞬間化作一聲凝聚了他全部意志和生命力的嘶吼,從喉嚨深處炸裂而出!

“到——?。。 ?

聲音!如同受傷孤狼的絕地長嚎!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質感!卻又蘊含著一種穿透靈魂的、不屈不撓的兇悍力量!瞬間壓過了報告廳里所有之前的應答聲!在巨大的空間里轟然回蕩!震得旁邊幾個青年耳朵嗡嗡作響!甚至蓋過了窗外隱約傳來的訓練口號!

這一聲“到”,不僅僅是對點名的回應!更是他對命運的抗爭!對王浩的宣戰!對那個“待定”紅章的怒吼!

整個報告廳瞬間為之一靜!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主席臺上那兩名冷峻的尉官,都帶著一絲愕然和震動,齊刷刷地聚焦在這個穿著寒酸舊軍裝、額角帶傷、眼神卻如同燃燒著地獄之火般的青年身上!

少校那雙萬年寒潭般的眼睛,在鄭飛這聲石破天驚的“到”聲中,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冰封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幾乎看不見的漣漪!他的目光在鄭飛布滿血絲、寫滿決絕和某種悲愴意味的臉上停留了大約三秒。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剝開他所有的偽裝,直視他靈魂深處燃燒的火焰!

三秒后,少校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確認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他移開目光,示意尉官繼續點名。

“下一個,劉勝利!”

“到!”

點名的聲音再次響起,但報告廳里的氣氛,似乎因為鄭飛那聲驚雷般的嘶吼,而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諝庵袕浡臒o形壓力中,似乎多了一絲躁動和審視。

鄭飛緩緩坐下,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心臟因為剛才那聲竭盡全力的嘶吼和少校那三秒的凝視而狂跳不止。他微微喘息著,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帶著血痕的指甲印。

點名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當最后一個名字念完,尉官合上花名冊,退后一步。

少校再次走到主席臺中央。冰冷的、如同實質般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報告廳里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從現在起!”少校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鐵律般的威嚴,“你們,暫時擁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預選學員!”

“這里!”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那片籠罩在陰沉天空下的、冰冷肅殺的營區,“不是你們家溫暖的炕頭!不是你們可以撒野的街頭巷尾!這里是教導大隊!是煉鋼的熔爐!是淬火的戰場!”

“你們所有人!”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個人的神經上,“檔案上那個‘待定’!不是護身符!更不是免死金牌!它代表的是——不合格!是隨時可能被淘汰出局的恥辱標記!”

“七天!”少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鏗鏘,“只有七天!”

“七天之內,完成所有科目復檢!體能、技能、意志、政治審查!每一項!都必須達標!任何一項不合格!”

少校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鍘刀落下:

“立刻!馬上!給老子卷鋪蓋滾蛋!從哪里來,滾回哪里去!”

最后幾個字,帶著雷霆萬鈞般的重壓和毫不掩飾的鐵血無情,在死寂的報告廳里轟然炸響!如同驚雷滾過每一個人的頭頂!近兩百名預選學員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不少人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巨大的危機感和淘汰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點名的緊張!

鄭飛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緊!七天!七天之內,他必須證明那顆“存疑”的心臟能承受住煉獄的考驗!必須證明自己的意志能碾壓王浩那種蛆蟲!必須通過那該死的政審!沒有任何退路!失敗,就意味著萬劫不復!意味著回到那個冰冷絕望的起點!意味著王浩的嘲笑會變成現實!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他的肩上!但他眼底深處那團火焰,卻在巨大的壓力下,燃燒得更加瘋狂、更加熾烈!

“下面,宣讀臨時編制名單及宿舍分配!”少校身后另一名尉官上前一步,拿起另一份文件,開始用同樣冰冷清晰的嗓音念誦。

名字被分組念出,對應的營房和宿舍號。被念到名字的人,在尉官示意下,依次起立,排著并不算整齊的隊列,在另一名士官的帶領下,沉默地離開報告廳,走向各自的營房。

“……第三中隊,七班!”尉官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名單,“王浩!”

“到!”王浩再次猛地站起,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得意,響亮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向門口集合的隊列。

“鄭飛!”

鄭飛深吸一口氣,再次站起,挺直脊梁:“到!”他邁開腳步,跟上了隊列。他能感覺到王浩投過來的、帶著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

他和王浩,分在了同一個中隊,同一個班!狹路相逢!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兴海县| 仙居县| 安多县| 察隅县| 讷河市| 始兴县| 游戏| 丹寨县| 苍溪县| 中超| 威信县| 北票市| 广西| 陆丰市| 天祝| 光泽县| 水富县| 娱乐| 章丘市| 通化县| 明星| 溆浦县| 贵溪市| 襄汾县| 八宿县| 周宁县| 孝义市| 普兰店市| 永和县| 琼海市| 舞钢市| 苗栗县| 沭阳县| 晴隆县| 嘉鱼县| 周至县| 池州市| 尤溪县| 隆昌县| 富平县| 宁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