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后院。
算不上豪闊,卻也清淡雅致的廂房內。
陶幼虎抓耳撓腮,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儲物法寶是一種功能很單一的法器,沒有那么多稀奇古怪。
燕幾道嘆息一聲道:“大概有兩種可能。其一,圣人手段之玄妙,非我等能夠知曉,只怕藺前輩留有什么后手;其二,此物在當年那場大戰中已經損毀。”
其實后面這種可能,陶幼虎也想到了,只是不愿意去想。
意難平啊!
費盡心思,冒著性命危險,最后只得一件廢品?
李長歲沉默少許,問道:“儲物法寶若是損毀,里面的東西難道便沒了?”
陶幼虎答道:“或許還在,只是不可能再找到。煉制儲物法寶的主要材料叫作芥石,傳聞是一種來自星空的隕石,此石神異,內蘊空間,并非九州天下任何一處,若是空間坍塌,天知道里面的東西是一同湮滅,還是遺失到星空外域,又如何找尋?”
李長歲恍然,問道:“那現在如何是好?”
是否損毀,也只是猜測,興許是燕姑娘說的第一種可能。
圣人的儲物法寶,他們無法開啟,卻肯定難不住還活著的圣人,總得試試看,恰好西陵劍池和剩水殘山都有圣人。
不過這個想法他不會提出來。
除非燕姑娘或陶兄拍著胸口說沒問題。
一個宗門能夠強大,憑的絕對不是與人為善。
燕幾道坦言道:“倘若求助宗門,此物損毀也便罷了,其中沒有重寶,也還好說,只怕有。宗門行事向來以大局為重,屆時我的意志不值一提,讓我在二位面前如何自處?”
陶幼虎苦笑頷首,正是這個道理。
譬如說,藺折棠的風林火山刀譜,若是在儲物法寶中,哪個宗門得到,還能吐出來?
要點臉的宗門,興許弄點其他東西,給你打發了。
不要臉的宗門,哪里容得下債主。
一個宗門魚龍混雜,通常不是哪一個人說的算,上位者脾性不同,心思各異。
萬事難料。
終究悶聲發大財才是良策。
可嘆的是,還不曉得是不是個財,也有可能是血虧。
燕幾道突然說道:“東西李公子便收著吧,我只有一個請求,若是此物沒有損毀,有朝一日李公子開啟后,里面有風林火山的刀譜,借我一觀,我不照學,只作參考,我的路只能自己走。”
陶幼虎倒是也想說出如此灑脫的話,表情卻很惆悵。
此番他耗費太大。
燕幾道望向他道:“陶公子,恕我直言,你一個術修,能惦記武圣人什么東西呢?據我所知,藺折棠幾乎一生都在閉關,不大可能有很豐厚的遺產,有也應該只是武道之物。
“且不提這個儲物法寶還能否開啟,即便將來開啟了,里面的東西大體上對你無用,無非是變賣。我看不如這樣,李公子還挺有錢的,陶公子此番消耗不小,不如商量個價碼。”
她又望向李長歲,“李公子可想賭一把?”
陶幼虎眼前一亮,想起那枚壓勝錢。
那倒是要得!
燕幾道看穿他的想法,咳嗽一聲道:“陶公子莫要獅子大開口啊,說了這是賭。”
陶幼虎訕訕一笑。
李長歲想了想,道:“好,那便賭一把,陶兄請開個價吧。”
陶幼虎吞咽一口唾沫問:“我開,你便給?”
李長歲遞給他一個大白眼,“想得美,風險很大啊兄嘚!”
陶幼虎尬笑,思忖良久,試探性開口,“一百二十五枚紫運通寶?”
李長歲微微一怔,“為啥是這個數目?”
陶幼虎嘿嘿道:“因為在下覺得,李兄定然不會落下燕姑娘那份,如此在下與燕姑娘加起來便是二百五,府上正好六人在修行,李兄拖家帶口也不容易,均分。是不是很合理?”
李長歲啞然失笑。
畢竟是圣人遺物,總價以一枚金玉五銖錢來估算,還是蠻合理的,如果不是因為有可能已經損毀,再乘以十倍價值,只怕都不夠。
陶幼虎補充道:“不過話是這樣說,在下堅決反對李兄淘換掉那枚壓勝錢,我這份可以先存著,嘿嘿,這樣李兄也不好兌給別人,待我攢夠錢,一定要勻給我。”
盤算打得挺好,問題是……李長歲道:“我有錢。”
對于他倆,倒也不至于藏著掖著。
陶幼虎睜大眼睛,“除了那枚壓勝錢,你還能拿出一百二十五枚紫運通寶?”
李長歲本不想裝這一把,恰好貴重之物都在身上,從懷中摸出三只厚錦荷包,每只荷包里面有一百枚紫運通寶。
還能找回五十枚。
陶幼虎:“???”
燕幾道:“……”
憑啥你這么有錢?!
神仙錢甚為神異,金玉五銖錢即便是拿在手上,不識貨的人也看不出端倪,云紋靈錢和紫運通寶,眼觀能看見異樣,手觸可感受到靈氣,但是只要拿塊布罩住,便沒有修士能夠察覺。
也不知道是什么勢力發行的。
制造工藝應該是頂級機密。
李長歲每人推過去一只荷包,又將余下那只荷包打開,倒出所有紫運通寶,點數起來。
給陶幼虎和燕幾道直接看懵了。
到底誰才是大宗門子弟,誰才是散修?
燕幾道搖搖頭道:“說過我不要的。”
李長歲硬塞,“燕姑娘若是不要,這枚玉佩我拿得也不自在,老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后面要是僥幸開啟儲物法寶,借刀譜一觀,那才是交情。”
燕幾道怔了怔,抱拳道:“受教了。”
沒再推辭。
錢貨兩訖,童叟無欺。
藺折棠的儲物法寶,便被李長歲收入囊中。
這是一場豪賭。
賭贏,又一次蘿卜變玉螭。
賭輸,李長歲覺得自己要抑郁幾個時辰,然后趕緊修煉。
這天夜里,李長歲頭痛癥發作,折騰得筋疲力盡后,沒有修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耳畔傳來動靜,睜開眼睛時,天色微亮,蕓姨領著一名風塵仆仆的兵士,來到偏院。
看見李長歲從東廂走出來,兵士抱拳行禮,“見過李公子,秦統領密信。秦統領還說,鳴沙關戰事焦灼,耽擱許久,也分身乏術,待到戰事稍緩后,他定會親自揪出歹人,暫且還請李家見個諒。”
李長歲點點頭,“理解。”
兵士從軟皮甲胄中取出一封蠟封密信,雙手呈上。
李長歲示意云姨帶這位兵士去用個早食,目送二人離去,這才摳掉蠟封,拆開信件。
秦徹在信中說,造成李家四口身死的歹人頭目,那個襕衫中年人,已經確認為法家修士。
同時附帶一條法家修行體系的隱秘。
法家修士在下三品階段,都會擇一明主輔佐,為其出謀劃策。
法家九品,便叫作謀士。
七品,也在下三品之列。
信中內容僅限于此,鳴沙關的戰事慘烈,李長歲親眼目睹過,在這種情況下,秦徹還沒有忘記替李家追查兇手,沒什么好編排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法家,謀士?”
李長歲皺起眉頭。
只怕他一開始的想法便錯了。
他爹生前主管鳴沙關門戶,乃是整個關防的核心。
他爹此人忠心于國,不可能被收買,故而當時便下意識地認為,是北乾收買不成,派細作刺殺。
北乾國力強盛,又豈會無人可用,要派一個謀士來行刺?
李長歲微微瞇眼,沉聲道:“怕是城中出了叛徒!”
城中又有誰需要謀士?
即便是商賈巨富,也沒有資格擁有一名七品修為的謀士。
答案只有一個:官吏!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也并非他李家的私事。
李長歲面沉如水,打算去趟郡衙,會一會楚山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