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湖畔,一副人走茶涼的氛圍。
仍然逗留的修士已經不多。
李長歲一行從浩渺水霧中現身,沒有引發任何驚奇。
這些還沒走的修士,有些便是在等朋友體驗完圣人陣法,有些則是準備進去體驗。
唯獨有一個生著一對招風耳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架馬車的馭臺上,四處張望,留意到沈七歲后,先是面色狂喜,看見她身旁的李長歲三人,眼神又有些陰晴不定。
遲疑一下,大耳修士真誠而笑,招手示意。
眼見他要開口,燕幾道目光一凜,摧城破匣而出,少女騰躍而起,一記回旋踢命中巨劍的劍柄頂端。
唰!
巨劍轟鳴,聲勢浩大。
速度卻不慢。
大耳修士一句噓寒問暖還未吐出來,頭頂猶如天外隕石墜落,巨大的壓迫感使得他無法動彈。
雙目圓睜,眼珠外凸,布滿血絲。
全身汗毛立起,衣衫獵獵,發絲散亂,體表出現皸裂。
嘭!
馬車四分五裂,齏粉漫天。
再看大耳修士,唯剩一地血沫爾。
目睹這一幕的修士,下意識挪動腳步,與李長歲等人拉開距離。
燕幾道拾掇完大耳修士,才對沈七歲解釋道:“不好讓他開口,即便我等全無所獲,若是消息走漏,仍難免引火燒身。”
沈七歲頷首,“這個我懂。”
————
半炷香前。
白鷺城錦云坊,銜月樓。
頂樓雅室里。
阿蠻氣鼓鼓道:“搞什么嘛,陣法為何又恢復了,如此一來,悟道不成,修士全走了,咱們的房地產買賣還怎么做?”
側臥在軟塌上,捧著一冊話本的虞茵若楠,隨口道:“那便毀去陣法。”
阿蠻眼前一亮,指指珠簾,“那我去了,一定速去速回。”
當然,肯定要趁機去一趟李記,大快朵頤一番。
虞茵若楠瞥她一眼,“給你半炷香。”
砰!
上好的楠木地板,崩碎大片,整座塔樓都晃了晃。
一扇窗欞被撞毀,木料墜落,也不知有沒砸到街上行人。
虞茵若楠突然有些后悔,傳音如線,“動靜小點,敢弄出亂子,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哦!”天邊傳來聲音。
————
煙波湖畔。
李府仆人服侍眾人登上馬車,作為主家,李長歲最后,一手挑著青繡帷幔,正準備鉆進車廂時,余光掃視到什么,動作微頓。
眼神捕捉而去,看清那抹紅衣后,又退出來。
李長歲拱手招呼,“阿蠻姑娘,你也在此啊。”
阿蠻佯裝閑庭闊步靠近水霧,聞聲嚇一跳,繼而拍著小胸脯道:“小李家主啊,你干啥呢?”
李長歲笑道:“無事,正打算回城。”
阿蠻嘿嘿而笑,招手朝白鷺城的方向示意,“回吧回吧,趕緊回。”
李長歲應下說好,吩咐仆人駕車,不過兜一圈又返回湖畔。
阿蠻姑娘不太對勁。
車廂內,眾人不明何故。
陶幼虎問:“那紅衣姑娘誰啊?”
李長歲實話實說,“城中一家商戶小姐的丫鬟。”
陶幼虎沒好氣道:“好嘛,世風日下,我派老祖的陣法真是一點威風也沒有了,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湊熱鬧,只嘆在下修為不夠啊,否則定下把這陣法改為殺陣!”
他準備夜里再過來破去陣法。
想來那時湖畔已經沒有人跡,更方便行事。
這陣法他還得繼續鉆研,燕姑娘也要悟道。
砰!
地動山搖。
追風和蘿卜人立而起,仆人緊抓韁繩,卻是控制不住。
李長歲縱身躍起,落下時,雙腳各踩在一匹馬背上。
動靜是從大陣之中傳出來的。
不僅他們這車人死死盯著浩渺水霧,湖畔其他的修士也一樣。
皆是不明發生何故。
唯有李長歲睜大眼眸,想起銜月樓的房地產開發買賣。
這大陣的存在,顯然是個阻礙。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好似天神擂鼓,湖對面青霞山上,巨石墜落,山體滑坡。
湖畔修士齊齊掠開身形,遠離是否之地,更有修士直接趴在地上。
天地之威,豈敢藐視。
轟——
湖水倒灌,漫天而來。
李長歲瞳孔收縮,“走走走!”
趕緊與仆人協同,操控馬車逃竄。
陶幼虎透過車窗,怔怔望著那水霧消散的湖面,滿眼不敢置信。
老祖的大陣竟然破了。
陣基盡毀。
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蠻力,強行打破。
哪來的莫名其妙的天威啊?!
煙波湖面,一處水下,紅衣少女做賊心虛地隱藏起來,昂著頭,瞪眼望天,祈禱千萬別被人發現。
小姐一般說話還是很算話的。
周遭一些細密銀絲和赤痕,試圖近身,紅衣少女抬手怒指,“滾!”
銀絲退散。
至于不聽話的赤痕。
少女雙手左右開工,抄起來便往嘴里塞,來一條吃一條,來一對吃一雙。
咦?
居然別有一番滋味。
大夏京郊以西。
地底一處腐朽而沉悶的暗室里。
響起一聲輕咦,兩束精光乍現,恰似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蒼老的聲音回蕩起來。
“何方道友,好大的氣魄,辱我劍氣,是想與老夫一戰嗎?”
————
白鷺城,李府。
沈七歲被安置下來,與燕幾道合住在后院,廂房緊挨。
除了更方便的緣故,李長歲對這個粉衣少女,仍有幾分警惕。
小幺的反常舉動,容不得他忽視。
燕幾道和沈七歲近距離接觸過,李長歲也私下問過她,燕幾道說并未察覺到絲毫妖氣。
由于沈七歲的原因,燕幾道打算近日回京一趟,將前者帶回西陵劍池,屆時宗門和皇室定有安排,她再回來悟道。
自幼通讀儒家經典的李金剛,是一個知書達禮之人,白天家中長輩都不在家,既然住進客人,作為李家大哥,于情于理他也該有個照面。
聽聞是位姑娘,遭遇凄慘,隨身也無行李。
李金剛命仆人備好幾身城中時興的綾羅裙衫、胭脂水粉、繡巧軟鞋,外加一食盒知味樓的糕點,沐浴更衣后,登門拜訪。
那日燕幾道入住府中時,他同樣禮數周到,不輸這般。
故而燕幾道盡管不喜酸儒,但是對這位李家大公子,印象還蠻不錯。
沈七歲入住的廂房門口,李金剛止步作揖。
燕幾道一邊跨過門檻,一邊招呼,“大公子進來吧。”
李金剛一張白狐兒臉上,掠起紅潤,忙道不敢,不過說起禮數之言,倒也張口便來,文采斐然。
“寒門蓬蓽,得奉清輝,實乃三生之幸。竊聞君子周急不繼富,今見卿云鬢驚秋,眉含楚岫,某雖一介書生,亦當掃榻烹茶,辟東軒為瑯嬛。且效古人'綈袍贈范'之義,暫供容膝之安。若蒙不棄,可喚小童掃花徑、啟蕓窗,雖無旨酒,愿以詩書佐清談。”
燕幾道聽得一臉懵。
反倒是沈七歲,萬福回禮,也文縐縐起來。
燕幾道忽而恍然,人家可是圣人子女,看來是術道圣人無疑,即便腦瓜迷糊,有些根腳的東西也不可能忘記。
等到李金剛告辭離開后,燕幾道才隨口問道:“你倆說啥呢,我每個字都懂,合起來又一點不懂。”
沈七歲笑道:“大公子憐惜我的遭遇,讓我安心住下,若是覺得煩悶,他愿與我談談詩書。”
“那你倆確實有得談。”
燕幾道見她眼神還不收回,循著視線望去,疑惑道,“你還看啥呢?”
人早走得沒影兒了。
沈七歲臉頰微紅,反問:“姐姐不覺得大公子生得好俊嗎?”
“呃……是吧。”
如果不考慮性別,李大公子確實很漂亮,燕幾道心想。
————
李府偏院。
回想起今日之事,李長歲有些煩悶,拎著一壺二郎酒,坐在草棚內借酒消愁。
冥冥之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腦子里不自覺浮現出在火焰結界中時,玉螭用頭碰他的一幕。
幽冥界乃是鬼界,別看玉螭與他和善,那是因為二人有血誓契約,從此命運相依。
幽冥生靈也有婦人之仁?
耐心等到天黑。
李長歲召喚出玉螭,詢問起今日之事。
卻見玉螭口中那團幽火似乎被吞咽一下,緊接著一枚赤紅玉佩,被吐出來,正好落在李長歲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