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主院。
正廳內外,人頭攢動。
除了程妙真和李停雪,李家所有人,包括仆役,悉數到場。
“我不是叛徒啊,昨晚大少爺拿來那匣子,說是二少爺得到的機緣,能測人心,二少爺前一陣子回府后,已然展現數次玄妙手段,我不敢不信,只當心中所有秘密都藏不住,這才不敢觸底……”
來順從柴房押來,直呼冤枉,涕淚縱橫,似是遭受莫大委屈。
楊花喝問:“你還有何秘密?”
“他說,他愛慕雪兒。”李金剛搭話道。
楊花勃然大怒,手指來順,氣得發抖,“你也配?!”
李停雪二八芳華,尚未完全長開,但打小便是個美人胚子,如今已然風姿綽約,等再過兩年,定有傾城之姿,一直是楊花頂大的驕傲。
早盤算起女兒的終身大事。
女兒未來的如意郎君,要不然才華橫溢,要不然家財萬貫,總而言之,必須得是人上人。
一個狗奴才也敢惦記?
來順悲愴道:“我當然知道不配,也知說出來少夫人定會發怒,這才忤逆大少爺,不敢測心吶。”
來順的理由非常充分。
始終一言未發的李長歲,踱步上前。
來順緊張道:“家主,我雖愛慕大小姐,卻從未有過非份之想,僅僅是愛慕,我應該沒有大錯吧。”
李家這一代只有兩個女娃,李停雪和李青奴,前者更大,即為大小姐。
李長歲看著他,冷漠道:“覺得自己很聰明是吧。”
來順忙道:“不敢不敢,不及家主萬分之一。”
“前不久,有個漂亮女人,跟我說過一句話,其實我是贊同的。”
腦海中浮現一張絕美臉龐,李長歲幽幽道:“實在沒必要事事都講道理,太累了。”
來順瞬間全身汗毛立起,破聲大喊,“皇上仁德,我朝律法,即使主仆之間也不能濫用大刑!”
“哦,那你告我去吧。”
話音剛落,李長歲一腳踹出。
喀嚓——!
恍若琉璃墜地般的脆響傳來。
半息后。
“啊——!”
慘痛的大叫之聲,響徹整座府邸。
來順噗通倒地,左腿呈現詭異姿態,絕對不是正常腿腳能做出來的,竟是從膝蓋處反向對折,森白腿骨刺破皮肉,帶出一灘猩紅。
“咝!”
圍觀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險些沒痛到暈厥的來順,慘白的臉上大汗淋漓,驚恐地望著這位新晉家主,卻見對方再次抬腳。
“別……”
嘣!
李長歲一腳跺下。
耳畔登時響起殺豬般的嚎叫,斷斷續續,卻經久不息。
來順好端端的右小腿,一截好似變成爛泥,痛得白眼一翻暈了,不過很快又醒過來,接著慘嚎。
李長歲動作不停,腳底碾啊碾,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看客們大氣不敢喘,紛紛撇過頭,不忍直視,皆是一臉駭然。
“我招!我招!我招啊……”
來順大喊,面如死灰。
聽聞這李長歲失蹤一個月回來后,變得極為狠辣,今日算是嘗試到了。
他廢了啊。
他廢了!
雙腿盡斷,還有何用?!
“取紙筆,”李長歲收回腳,望向身后說,“大哥,記下來,讓他畫押。”
立馬有一名健仆,好似接到圣旨,飛奔向里屋。
李金剛有些懵,竟如此奏效,長歲甚至都沒審問,吞咽一口唾沫道:“好……”
來順結結巴巴講述起,他與黃家的蠅營狗茍。
原本不復雜,只是后來黃家擅作主張了。
黃家找上他,許他大筆錢財,許他脫離奴籍,更重要的是,許他一個要求。
讓他盜取李記的炒菜技藝,配合搞垮李記。
來順的要求是,得到李停雪。
來順永遠忘不了,在他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帶給他慰藉和歡樂的那襲鵝黃小裙。
他六歲時,父母相繼病逝,偶然得知李府招收雜役,便賣身進來,用賣身錢葬掉父母。
誠然,大夫人對他不錯,可是大夫人又怎會時刻關注他一個奴仆?
那時李府新進不少雜役,在主家面前倒是乖順,私下里爭搶打斗如同家常便飯。
年紀最小的他又打得過誰,爭得過誰?
帶點油星子的伙食,從來輪不到他。
見到其他雜役若不低眉順眼,討好奉承,輕則被教訓不懂規矩,有一次還被人蒙眼扎針。
失去雙親不久的他,又遭遇這般對待,他常常一個人躲到小竹林里哭。
有一次,他哭得極為傷心時,眼前出現一襲鵝黃小裙,遞給他一個糖果子,問他怎么了。
彼時他初入李府,還不認識那個瓷娃娃似的姑娘,兩人年紀相仿,他也沒想太多,難得有人愿意聽他傾訴。
自那以后,兩人常在小竹林見面,一個訴說委屈,一個總不空手。瓷娃娃姑娘最愛笑嘻嘻地說“吃點甜的會開心哦”。
她笑得那么美,聲音宛如屋檐下的風鈴。
后來,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李家大小姐。
逐漸長大后,大小姐不太出門了。
見不到她的每日,來順都會想念,他希望永遠和她在一起。
可這顯然是一種奢望,他只是個賣身奴仆,賤籍!
于是黃家找上門后,他決定鋌而走險。
只要能得到大小姐,他愿意做任何事。
“可是家主,我真不知道那是砒霜啊,黃家人騙我說是瀉藥!我也不曉得他們會擄走大小姐,黃家可惡,他們想以此逼迫我,只因我不能完全信任他們,還藏著片皮烤鴨的秘方。”
來順滿臉悔恨,此時方明白被鬼迷心竅了。
李長歲望向大哥。
李金剛點點頭,來順口述的罪證,一字不落記下來。
李魚還算有點膽子,從大哥手上取來供詞,拿到來順面前,惡狠狠道:“畫押!你個狗日的,我姐若是少一根汗毛,我弄死你!”
來順抖著手,抹一把腿上的血,摁下血手印。
李金剛收好供詞后,喃喃道:“報官還好使嗎?”
“你們在家等著,我去趟黃家。”交代一句后,李長歲拎起來順,拖著便往院外去。
不成想姨娘和蕓姨領頭,帶著眾人追上來。
“長歲,雪兒肯定在黃家,我得跟著去呀!”楊花眼淚汪汪。
天知道女兒可還安好,若是……失了清白,怕是要自尋短見,她這個娘親的安慰肯定比旁人湊效。
惠蕓道:“二郎,要去一起去,咱們人多勢眾,光天化日之下,料想那黃家也不敢亂來。”
李金剛附和,“對,一起去,如今人贓俱獲,咱們占著理,那黃家在官府里有人,動靜鬧得越大,反而對咱們越有利。”
不能說他們的話完全沒道理。
但是李長歲覺得并沒有什么卵用。
黃家若能輕易就范,也不至于囂張跋扈這么多年。
不過他又想到,跟去看看也有個好。
好教家人明悟,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看看豪強們如何將規矩視作無物。
倘若往后李家還要遵循這些個規矩,便等于永遠被豪強們圈養。
所謂強大,即是成為規則的制定者。
想要強大,第一步,便要敢于打破規則。
李長歲望向偏院,朗聲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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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城城南一帶,屬于富戶區。
黃家的府邸也在這片區域內,距離李府所在的朱門大街,不過二三里路。
兩架馬車駛到黃府門前,后面跟跑著十來個雜役。
吸引不少路人踮腳打量。
李長歲提著來順,率先跳下馬車,徑直走向黃家的高大院門。
“來者何人?!”
黃家已然有所察覺,黑漆鎏金銅帽大門后面,陸續沖出健仆,居高臨下打量著門前的狀況,臉上皆帶著戲謔。
在白鷺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敢來他黃家撒野的,倒也有過,不過在世的沒有了。
李長歲調動丹田靈力,外加未入品武夫熬練到極致的體魄,右臂掄起,把來順當做沙包扔出,砸向黃府院門。
幾名黃家健仆避讓不及,先后被砸飛,一齊撞擊過去。
嘭!嘭!嘭!嘭……
好似沙場擂戰鼓。
“李家,李長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