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歲急吼吼起身,力道下沉,腳尖著地,恍若要彈躍而起,正欲施展神行腿,去往主院。
卻被師父招手喚住。
李長歲轉過身,投去詢問目光。
霍驚仙面露慈祥,和藹說道:“徒兒,為師要去一趟北洛坎洲,路過白鷺城與你結下師徒緣分,純屬偶然,卻是了卻一樁心事,吾心甚悅,此行也更輕便了。
“還有些必要之事,待與你交代清楚后,不日為師便要動身。
“走之前,為師替你做一次主,無論發生何事,無論你想做什么,按照心意行事即可,捅出天大的簍子,有為師在?!?
聽聞這話,李長歲沒有欣喜,反而心如擂鼓,擠出一絲笑容道:
“師父,料想是城中的地頭蛇黃家在作妖,這個黃家背景不簡單,有門親戚是隴右道的巡查使,從三品大員!”
霍驚仙輕蔑一笑,“那又如何,你師父我便簡單了,徒兒你也不簡單,莫要顧忌太多,于修行無益。
“有句話為師本不愿說,但是徒兒你要明白,于凡人而言,修士不可辱,無論哪個朝廷,這都是默認的規矩?!?
李長歲略感詫異,不過轉念一想,又沒覺得意外。
霍驚仙話沒說完,冷哼道:“縱然他是三品官吏,能調動大夏龍雀堂的紫衣上卿,老夫亦能翻手鎮壓!”
李長歲面露狐疑。
霍驚仙氣結道:“徒兒你這是什么眼神,又在質疑為師的實力?!”
不是質疑,是合理分析之下,感覺不靠譜。
楚山晴已經很霸道的樣子,卻只是個青衣,上頭還有朱衣,朱衣再上一階才是紫衣。
聽聽這稱謂,紫衣上卿。
好招惹才有鬼。
不過師父的顏面還得顧忌,李長歲忙道不敢,見師父沒有話再說,匆匆告辭。
腳下發力,一個沒適應,險些摔成狗吃屎。
不過很快調整過來,好似段譽使出凌波微步,一溜煙摸到主院,大哥的書房。
路上李長歲也看見幾名仆役。
酒樓似乎沒有開工。
說不準蕓姨和大娘她們都在府上。
只是尋思到都到了,便先找大哥問問。
砰啪!
剎車還未熟練,破門而入后。
卻見白衣勝雪的俊俏公子,癱坐在案臺后面,以淚洗面,如喪考妣。
李長歲心頭咯噔一下。
李金剛猛地一顫,顯然被驚到,等看清來人后,那張白狐兒臉上總算生出些喜色,趕忙起身迎上去。
“長歲啊,你可算出來了!為何想進偏院,像是遭了鬼打墻?”
“對啦長歲,你武道入品成了嗎?”
家人還不知道老頭的存在,原本興許會擇個好日子,府上中門大開,請老頭過府,介紹給家人認識。
只是老頭像是很趕的樣子,也不知要去那只在書上見過的北洛坎洲作甚。
這些事三言兩說無法說清。
李長歲岔開話題問:“大哥,家中到底發生何事了?”
想起近日家中的變故,李金剛再次淚眼婆娑,帶著哭腔道:“咱們家的酒樓大抵是完了,已教衙門給查封……”
“為何?”李長歲劍眉怒挑。
“菜里驗出砒霜,吃死人了……”
李金剛一把鼻涕一把淚,娓娓道來。
花澗樓推出炒菜,事實上沒對李記的生意造成多大影響,畢竟是一副僧多粥少的局面。
昨日午間吃“點心”的時候,李記照樣座無缺席。
可誰成想,沒過多久,陸續有客人蜷縮如蝦,溜桌倒地。
喉間還發出咯咯異響,噴出混著血絲的穢物,褲管里滲出黑黃之物,登時滿屋子彌漫起蒜腥味。
后來錦云坊上杏林堂的老郎中說,這是典型的砒霜中毒的癥候。
也虧得這家杏林堂離得不遠,老郎中被緊急請來后,教用木炭灰泡水,灌客人飲下,大部分人催吐后狀態好轉,性命無虞。
只是仍然死去兩個。
“鬧出人命后,衙門來人問罪,用銀針在剩菜里驗出劇毒,隨后便封了酒樓,我娘也被帶走,天知道在牢里遭什么罪……”
李金剛說著,淚如雨落,狠狠一拳捶打在胸口。
“我是個廢物,家中遭此橫禍,娘親身陷囹圄,我明知是陰謀,也知是誰人使壞,卻毫無作為,我讀、讀這書有何用?!”
說罷,便沖向案臺,抄起一本《格物新解》,準備撕扯。
李長歲上前奪下來,安撫道:“別別別大哥,讀書還是有用的,讀書能考功名掌權利,讀書也能修成神通,莫要意氣用事。”
“長歲啊,還有禍事呀!”
李金剛嚎啕大哭,泣不成聲,“你閉關之后的兩日,夜間是我去酒樓接的人,前晚、前晚回來的路上,遭了歹人,我本欲沖上去搏命,誰料人家一記手刀便將我擊暈,雪兒被擄走了……”
嘭嚓!
上好的紫檀木案臺,轟然坍塌。
李金剛嚇一大跳的同時,驚喜道:“長歲你成了!”
李長歲收回手,臉色陰沉得欲要滴出水來,沉聲問:“大哥,除了大娘,其他人都在府上?”
“都在。”
“來順也在?”
“也在。”
李長歲皺了皺眉,不太對勁啊。
來順若是沒有跑路,雪兒為何會被擄走?
這小子仍留在府上,顯然不想事情被揭穿,如此一來等他脫離奴籍,或是李家家道中落之后,才更方便親近雪兒。
倘若來順與黃家的蠅營狗茍,是直接用強,擄走雪兒。
來順此時便應該去英雄救美,再以躲避黃家追捕為由,帶著未涉世事的雪兒逃離白鷺城,從此一路攙扶,相依為命。
只有一個解釋:
黃家和來順,沒尿到一個壺里!
黃家臭名昭著,來順不可能完全信任,還藏有一手。
片皮烤鴨!
那日大娘和姨娘大倒苦水,提及花澗樓幾乎竊走李記所有菜品,唯獨沒提到鎮樓的招牌菜。
以黃家的尿性,根本不愿意等,于是擅作主張,擄走雪兒,看似能更快達成協議,讓來順如愿。
然而黃家到底會怎么做,天知道。
容不得李長歲多想,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落入囂張跋扈的惡霸之手,其兇險程度遠超身陷囹圄的大娘。
一個不好,這輩子便毀了!
心思電轉間,李長歲望向門外,房門南開,正是黃家所在的方位。
卻聽旁邊忽然傳來聲音。
“長歲,來順便是叛徒!”
李長歲詫異,“大娘審出來的?”
李金剛搖搖頭,“娘親審問那晚,來順一頭撞在墻上,以死明忠,誰都沒敢再懷疑。酒樓和雪兒相繼出事后,昨晚回府,我想法子測驗出來的?!?
李長歲好奇道:“測驗?”
李金剛點點頭,“我尋來木料,釘了個匣子,其上余留孔洞,在匣子內底抹上墨,謊稱為神機匣,乃是長歲你得高人傳授的妙物,能測驗人心,再讓酒樓幫工的仆役挨個探手進去,強調手一定要觸底才靈驗……”
“結果所有人都手上染墨,唯獨來順沒有。”李長歲接過話茬,贊一聲道,“大哥好計謀。”
李金剛嗚咽道:“又有何用!那叛徒顯然深知鬧出人命官司乃是死罪,打死不招,我拿他硬是沒有辦法。也想過送官,轉念又想到黃家背景滔天,憂心這最重要的人證也給弄沒了?!?
“大哥思慮周全,來順現下何在?”李長歲問。
李金剛回道:“讓人綁了手腳,關在柴房,有仆役看守?!?
“大哥你做得很好,余下的事便交給我了。”
李長歲在他手臂上輕拍兩下,忽然想到什么,又問:“對啦大哥,你是如何打他的?”
李金剛一邊做手勢,一邊說:“用木棍,這樣狠狠地抽??!”
“難怪他不招?!崩铋L歲獰笑。
欺他李家如今是軟柿子,連個奴仆也敢揉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