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便利店的玻璃門被叩響時，陳默正低頭擦拭收銀臺。

金屬門環碰撞聲像根細針，精準扎進他昨夜未合眼的疲憊里。

他抬頭，玻璃外的人影在晨霧里虛浮著。

林疏桐穿件米白風衣，發梢沾著細密的水珠，身邊男人的西裝卻挺括得像把刀——肩線筆直射向兩側，袖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陳默注意到對方皮鞋尖蹭著地面的動作：前腳掌先點，再碾過水泥地，是常年穿定制鞋的人不耐煩時才會有的小習慣。

“陳老板。“林疏桐的聲音裹著晨霧滲進來，她指尖搭在門把手上，指節泛白，“介紹一下，這是高翔高律師。“

高翔終于抬眼。

他眉骨高得離譜，眼尾往下吊，看人時像在俯視某種爬行動物：“久仰。“尾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帶著刺。

陳默聞到他身上的冷香，和林疏桐絲巾上的雪松味不同，是更濃的檀木，混著點電子設備的金屬味——這種味道他送外賣時在銀行大廈聞到過，是服務器機房的空調味。

陳默轉動門鎖，金屬彈簧“咔嗒“響。

高翔沒等門完全打開就側身擠進來，皮鞋后跟磕在門檻上，發出清脆的響。

林疏桐落在后面，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背——極快的一下，像蝴蝶振翅，是暗示。

“高律師今天來...“陳默把抹布搭在柜臺邊，動作自然得像每天都要接待這種訪客，“是喝茶還是查賬？“

高翔的手已經按在收銀臺上，指節敲了敲打印著“今日特價“的A4紙：“風控分析師。“他從西裝內袋抽出證件，黑色封皮上“宏遠集團“四個字燙金，“晨光便利店近三個月的銷售報表，進貨發票，麻煩調出來看看。“

陳默的后頸突然發燙——那是系統啟動前的征兆。

他盯著高翔手腕上的腕表，百達翡麗的鸚鵡螺，表鏈縫隙里卡著半片碎鉆，不是正品。“稍等。“他彎腰開抽屜，指尖在柜底摸過備用手機的凸起，同時在心里默念：“商業嗅覺，啟動。“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時，高翔正用鋼筆敲柜臺：“陳老板很閑？“

“來了。“陳默直起身，把三個檔案盒推過去，“1-3月的報表，每月單獨裝訂。

進貨發票在第三盒，供應商聯和存根聯都在。“他注意到高翔翻開第一頁時，喉結動了動——太快了，正常人看財務報表至少要先掃一眼總銷售額。

高翔的指尖在數字上跳著走，突然停在“客單價“一欄：“18.7元。“他抬頭，眉峰挑得更高，“行業平均16.2，你們高了17%。“又翻到庫存周轉率那頁，“12.3次，行業平均13.4，低了8%。“鋼筆尖重重戳在紙上，“客單價高說明消費頻次低，庫存周轉慢說明貨賣得慢，這兩個數據矛盾。“他突然笑了，“陳老板，知道這種數據結構最常見于什么情況嗎？“

陳默的指甲掐進掌心。

系統剛才掃到高翔的行為模式：他翻報表時跳過了物流成本、員工工資這些關鍵項，專挑能制造矛盾的數字——這不是正常風控，是釣魚。

“洗錢。“高翔一字一頓，“用虛高的客單價把黑錢洗成營業額，再用滯銷的庫存掩蓋資金缺口。“他抽出手機，“我現在可以叫經偵來。“

“高律師。“林疏桐突然開口。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了高翔身后，指尖搭在他手機上，“陳老板是我朋友。“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塊壓在彈簧上的石頭，“要查，也得有合理懷疑。“

高翔的太陽穴跳了跳。

他盯著林疏桐的手，又看陳默，突然把報表推回去：“行，我給林小姐這個面子。“他起身時西裝下擺掃過貨架，把一排養樂多撞得歪歪扭扭，“但這事沒完。“

玻璃門“砰“地關上時，陳默聽見高翔的皮鞋聲在巷子里響了半分鐘才消失。

林疏桐轉身時，風衣下擺帶起一陣風，吹得收銀臺上的報表嘩嘩翻頁。

“他查過我所有分店。“陳默從柜臺下摸出個U盤，插進收銀機，“凌晨三點，有IP地址從宏遠集團服務器跳轉到我POS系統后臺。“屏幕亮起，藍色的訪問記錄像條蛇，“系統截到了日志，他們在找資金斷點。“

林疏桐湊近看屏幕，發梢掃過他手背：“二十年前的騙局，宏遠是臺前的白手套。“她指尖點著“宏遠集團“四個字，“他們怕有人順著資金鏈查到當年的清算密碼。“

陳默想起昨夜父親的舉報信，“羅斯柴爾德亞太“幾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把U盤拔出來，塞進林疏桐掌心：“要合作嗎？“

林疏桐的手指蜷起來，把U盤攥進手心：“你不怕引火燒身？“

“怕。“陳默笑了，“但昨晚系統提示，我要是不查，下個月十五號，我爸的舊傷會復發。“他摸了摸后頸發燙的胎記，“系統說，這是因果鏈。“

林疏桐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剛要說話，收銀機“滴“地響了一聲。

陳默低頭，屏幕上的時間顯示十一點五十八分，POS機的支付界面跳出紅色警告：“交易失敗，請重試。“

他按了按重啟鍵，機器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響：【外部攻擊嘗試中，防火墻等級不足，請立即更新。】

陳默抬頭看向窗外。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地面投下便利店的影子，像塊被揉皺的黑布。

遠處傳來快遞車的鳴笛聲，他突然想起高翔離開時，腕表上的碎鉆在陽光下閃了一下——那不是裝飾，是微型攝像頭。

“陳默？“林疏桐的聲音帶著點急切。

他收回視線，把POS機的電源線拔下來。

機器屏幕在斷電前最后亮了一瞬，上面的交易記錄里，所有金額數字都在扭曲，像被風吹皺的水面。

“可能該換臺新機器了。“他笑著說，指尖輕輕敲了敲發燙的機身。

窗外，一片梧桐葉飄下來，貼在玻璃上。

葉尖正好對著收銀機的攝像頭，像根指向未知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