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石城傳逍遙名
- 劍主無敵
- 有點江扶
- 5570字
- 2025-07-04 02:10:22
葉知揉著脖子,帶著一臉“虧大了”的疲憊表情,晃晃悠悠地踱回書房門檻。
月光落在他漿洗發白的青衫上,庭院里濃烈的血腥味、尿騷味和殘余的幽冥穢氣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與他這副市井討債的嘴臉形成荒誕的對比。
林聽若僵在窗邊,雙手還保持著捂嘴的姿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她看著葉知施施然走進來,看著他那張寫滿“求投喂”的臉,再看看庭院里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景象——癱軟抽搐、失禁發瘋的趙奎;墻根下兩灘不知死活的“爛泥”;墻頭那個嘴角溢血、眼神呆滯如同石雕的陰鷙供奉;以及院中青石板上,那個抖如篩糠、連頭都不敢抬的周扒皮……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寒意沖擊著她的認知。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這位爺…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轉頭卻惦記著一碗宵夜?!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癱坐在門邊的阿福終于回過神來,連滾爬爬地沖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上下打量著林聽若。
“我…沒事。”
林聽若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強迫自己移開看向庭院的目光,轉向葉知。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先生辛苦了…阿福,去…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能墊肚子的,都給先生端來。”她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哎!哎!這就去!”阿福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沖向后院廚房,仿佛多留一秒都會被庭院里的恐怖景象吞噬。
葉知滿意地點點頭,毫不客氣地占據了書案前那張圈椅,舒服地往后一靠,仿佛剛才出去不是碾碎了幾個大活人,而是散了趟步。
“這就對了嘛!人是鐵飯是鋼,驅邪迎客也是體力活。”
他端起桌上那只豁了口、還殘留著藥味的粗陶破碗,晃了晃,又嫌棄地放下,“嘖,連口熱茶都沒了,這東家當的…嘖嘖。”
林聽若看著他這副憊懶模樣,心頭那點驚駭和沉重,硬生生被攪成了哭笑不得的無奈。
她走到書案另一側坐下,目光掃過那堆象征麻煩與機遇的鑰匙扳指,再看向庭院方向,秀眉緊蹙:“先生…外面那些人…”
“哦,你說那些‘客人’啊?”葉知像是才想起來,無所謂地擺擺手,“不用管。嚇破膽的嚇破膽,嚇瘋的嚇瘋,還有個趴著裝死的。
讓他們自己涼快會兒,等天亮了,自然有人來‘打掃’。”他語氣輕松,仿佛談論的是幾件待處理的垃圾。
“打掃?”林聽若一愣。
“對啊,”葉知理所當然,“周扒皮不是喜歡趁火打劫嗎?他豐泰米行家底應該挺厚實吧?正好,讓他‘自愿’出點血,請人來把他自己和那些垃圾一起‘打掃’干凈,再‘自愿’賠償林家的‘精神損失’、‘驚嚇費’、‘場地清理費’…嗯,順便把福伯的醫藥費也結了。我看他腰間那塊磕裂的玉佩成色不錯,勉強也能抵點利息。”
他掰著手指頭,算得頭頭是道,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經看到了周扒皮傾家蕩產、痛哭流涕的場面。
林聽若被他這“理直氣壯敲竹杠”的思路弄得目瞪口呆。讓周扒皮自己花錢請人收拾殘局,還要倒賠?這…這也行?!
“至于那個裝瘋的趙奎…”
葉知的目光掃過窗外癱在血泊尿漬中、眼神渙散卻偶爾閃過一絲怨毒精光的趙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留著。讓他親眼看看,他趙家是怎么徹底完蛋的。有時候,活著的廢物,比死了的更有用。”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漠然。林聽若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葉知的用意——趙奎是趙家余孽的象征,留著他,既能震懾其他蠢蠢欲動的勢力,也能作為引出趙家背后可能存在的其他力量的誘餌!這份心機…當真是深不可測!
就在這時,阿福端著一個大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托盤上是一大盤剛蒸好的、冒著熱氣的素餡包子,一碟切得細細的醬腌咸菜,還有一大海碗熬得濃稠噴香的小米粥。
“葉先生,小姐,廚房…就剩這些了。”阿福將托盤放在葉知旁邊的桌子上,看著葉知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夠了夠了!”葉知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包子就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贊道。
“嗯!香!吳媽的手藝,真是沒得挑!比一碗香的隔夜饅頭強一萬倍!”他吃得飛快,風卷殘云,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只是開胃小菜。
林聽若看著他那副餓死鬼投胎的吃相,再看看窗外如同修羅場的庭院,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不真實感。
她強迫自己拿起一個包子,小口咬了一下,卻味同嚼蠟。今夜發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沖擊太強,她需要時間消化。
葉知很快解決掉半盤包子和半碗粥,滿足地拍了拍肚子。他看了一眼依舊魂不守舍的林聽若,又瞥了一眼書案角落——那里原本放著包裹木劍的棉布殘骸,已被他丟到墻角燒晦氣去了,如今空空如也。
“吃飽喝足,該干正事了。”
葉知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目光轉向林聽若,“林姑娘,帶我去看看福伯?”
林聽若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她差點忘了,葉知說過他“略懂獸醫”!福伯傷勢沉重,回春堂的老大夫都束手無策,說只能聽天由命…這位爺手段通神,或許…真有辦法?!
“好!先生請隨我來!”林聽若立刻起身,也顧不上吃東西了,引著葉知快步走出書房,穿過回廊,來到安置福伯的廂房。
廂房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福伯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紙,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滲出血跡。回春堂的老大夫開的藥就放在床頭,散發著苦澀的氣息。
葉知走到床邊,沒有號脈,也沒有查看傷口。他只是靜靜地看了福伯幾息,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微光流轉。
“肋骨斷了三根,插到了肺葉,內腑有淤血,震傷不輕。”他淡淡開口,精準地說出了福伯的傷勢,仿佛早已透視清楚。“另外,還有一股幽冥穢氣殘留的陰寒盤踞在心脈附近,阻礙生機,這才是他昏迷不醒、傷勢難愈的主因。”
林聽若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幽冥穢氣?!難道是城西田莊那鬼地方沾染的?!
“能…能救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有點麻煩。”葉知摸著下巴,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主要是那股陰寒穢氣,像跗骨之蛆,清起來費點手腳。至于斷骨內傷…”他頓了頓,語氣輕松了些,“倒不算大事,接上骨頭,化開淤血,再灌幾碗老參湯吊著,養幾個月就好了。”
林聽若的心隨著他的話忽上忽下,聽到“能救”,才稍稍松了口氣,但“費點手腳”又讓她懸起了心。
只見葉知伸出手指,指尖縈繞著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溫潤如玉的淡金色氣流。
他并未觸碰福伯的身體,只是隔著寸許距離,對著福伯心口的位置,極其緩慢而專注地凌空虛劃著某種玄奧的軌跡。
隨著他指尖的劃動,那淡金色的氣流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緩緩滲入福伯的心口。空氣中彌漫的藥味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帶著生機的清香所取代。
滋滋滋……
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雪消融的聲音響起。
林聽若清晰地“看”到或者說感知到,一股極其稀薄、卻散發著陰冷惡意的灰黑色氣流,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從福伯心口處強行逼出,在淡金色氣流的包裹下,如同垂死掙扎的毒蛇,扭曲、尖嘯(無聲),最終被徹底凈化、湮滅!
隨著這股陰寒穢氣的清除,福伯原本微弱得幾乎停滯的氣息,猛地變得清晰、有力了一些!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灰,多了一絲微弱的生氣!
葉知收回手指,指尖的金芒散去,額角似乎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累壞了”的表情:“呼…這‘耗子屎’可真難清理!費老勁了!林姑娘,回頭記得讓吳媽給我燉只老母雞補補!”
林聽若看著福伯明顯好轉的氣息,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感激!她正要鄭重道謝,葉知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對著門外喊道:“阿福!去找根結實點的麻繩來!再打盆溫水!”
阿福連忙應聲去辦。
葉知走到床邊,示意林聽若幫忙,兩人小心翼翼地將福伯上身扶起一些。
葉知解開福伯胸口的繃帶,露出那塌陷變形、一片青紫的胸膛。斷裂的肋骨輪廓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阿福很快拿來了一捆結實的麻繩和一盆溫水。
葉知拿起麻繩,手法極其熟練地將其浸入溫水,然后撈出,擰成一股濕漉漉、韌性十足的繩索。
他眼神專注,動作快如閃電,在福伯胸口幾處關鍵的骨骼節點處纏繞、打結、固定!那手法看似粗暴,實則蘊含著極其精妙的力道控制和對人體骨骼結構的深刻理解!
幾個呼吸間,一個簡陋卻異常穩固的“繩甲”便固定在了福伯的胸口,將斷裂的肋骨牢牢束縛在正確的位置!
“好了!”葉知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骨頭暫時固定住了,內腑的淤血和震傷,回頭我開個方子,讓回春堂照方抓藥,慢慢調養。死不了。”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接好了一條脫臼的胳膊。
林聽若看著福伯胸口那簡陋卻透著莫名可靠感的“繩甲”,再看看葉知那副“小事一樁”的模樣,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接骨療傷,祛除邪穢…這位爺的手段,當真包羅萬象,神鬼莫測!
安置好福伯,天色已近五更。東方天際泛起一絲極淡的魚肚白,驅散了最深沉的黑夜。
折騰了一宿,林聽若只覺身心俱疲,強撐著精神,陪著葉知回到書房。
吳媽又熬了一罐安神藥送來,這次林聽若沒有拒絕,小口喝著溫熱的藥汁,苦澀的味道讓她混亂的思緒稍稍沉淀。
葉知則端著他的破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粥,目光卻落在了書案上那堆鑰匙和碧玉扳指上,若有所思。
“先生,”林聽若放下藥碗,聲音帶著疲憊后的沙啞,“您之前說…要去‘收房子’?”
“嗯,”葉知點點頭,拿起那枚溫潤的碧玉扳指,在指尖把玩著,眼神銳利,“耗子窩鬧騰得夠久了。吵得人睡不好覺不說,還招來一堆蒼蠅蚊子。該去徹底掏一掏了。”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林聽若心頭一緊。城西田莊…那恐怖的幽冥裂隙…她毫不懷疑那地方的兇險遠超想象!但葉知展現出的力量,又給了她一絲渺茫的希望。
“何時動身?”她問道。
“就今天。”葉知放下扳指,語氣輕松得像是在決定去郊游,“趁早。早去早回,說不定還能趕上吳媽的午飯。”
林聽若看著他這副“逛菜市場”般的輕松態度,再想想田莊的恐怖,只覺得手心都在冒汗。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聽若…與先生同往!”
葉知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哦?林姑娘不怕那耗子窩里的‘大寶貝’了?”
“怕。”林聽若坦然承認,清亮的眸子卻異常堅定。
“但那是趙三留下的產業,也是林家…唯一的翻身之機!聽若身為林家掌舵人,豈能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她想親眼看看,這個葉知…到底要如何“掏”那個恐怖的耗子窩!
葉知看著林聽若眼中的倔強和決絕,臉上那點玩味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贊許。
他點了點頭:“行。那你準備準備,天亮就出發。記得…”他指了指自己的破碗,“…給我這老伙計,帶壺好茶。掏耗子窩是個力氣活,得潤潤嗓子。”
林聽若:“……”
天色漸亮。
林家昨夜發生的驚天變故,如同長了翅膀,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青石城!
“聽說了嗎?!趙家那個兇神惡煞的趙奎,帶著死士去林家報仇,結果全折在里面了!趙奎嚇瘋了!屎尿齊流!被巡街的差役發現時,還在抱著根柱子喊‘鬼啊’!”
“何止趙奎!豐泰米行的周扒皮和他請的那個什么‘鐵鷹爪’王供奉,也栽了!周扒皮被人從林家抬出來的時候,臉白得跟死人一樣,渾身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他那塊寶貝玉佩都摔碎了!”
“對對對!還有人說,昨夜林家院子里鬼哭狼嚎,陰風陣陣,還有綠光沖天!肯定是趙三那廝死不瞑目,變成厲鬼回來報仇,結果被林家請的高人給收了!”
“高人?什么高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據說是位姓葉的年輕先生!看著不起眼,腰間就掛把破木劍,手里端著個粗陶碗!可手段通天!
聽周扒皮手下的小廝說,周扒皮當時趴在墻頭,就看見那葉先生抬了下頭,趙奎他們就全飛出去了!像被雷劈了一樣!”
“嘶——!抬頭退敵?這…這得是什么境界?”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都傳開了,說那葉先生是‘逍遙劍主’!游戲紅塵的絕世高人!林家這回…可是抱上真佛的大腿了!”
“逍遙劍主?嘖嘖,這名號…霸氣!”
……
流言越傳越玄,葉知那“抬頭退敵”的匪夷所思手段被添油加醋,傳得神乎其神。
“逍遙劍主”的名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青石城掀起了滔天巨浪!敬畏者有之,恐懼者有之,更多是難以置信的震撼和好奇。
而此刻,流言漩渦的中心——林家小院的書房內。
葉知正毫無形象地打著哈欠,對著林聽若抱怨:“林姑娘,你這枕頭太硬了,硌得我脖子疼。還有那床板,吱嘎吱嘎響了一宿,害得我都沒睡好。”他揉著肩膀,仿佛昨夜碾碎強敵、救治重傷的人不是他。
林聽若已經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素色勁裝,長發利落地束在腦后,少了幾分閨閣柔美,多了幾分干練英氣。
她看著葉知這副“睡不好覺賴床板”的無賴模樣,再看看窗外天光大亮、喧囂漸起的景象,只覺得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如同隔世。
“委屈先生了。”她無奈地應了一句,將一個小巧的牛皮水囊和一個油紙包放在書案上,“水囊里是剛沏好的雨前毛峰。油紙包里是吳媽新烙的蔥油餅,還有幾塊醬牛肉。先生路上墊墊。”
葉知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拿起水囊拔開塞子聞了聞,一臉滿足:“嗯!好茶!比昨天的粗茶強多了!”又抓起油紙包掂了掂,“吳媽真是活菩薩!”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清晰警告意味的劍鳴,毫無征兆地從葉知空懸的腰間位置響起!仿佛那無形的木劍在鞘中發出了低沉的嗡鳴!
與此同時!
一股遠比昨夜更加濃郁、更加狂暴、充滿了無盡怨毒和毀滅氣息的幽冥波動,如同噴發的火山,猛地從城西——西山坳田莊的方向——轟然爆發,席卷而來!
那波動無形無質,卻瞬間掃過整個青石城!無數早起的人們只覺得心頭莫名一悸,仿佛被無形的巨石壓住,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感攫住了所有人!城中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的喧囂!
林聽若臉色瞬間煞白!那股波動帶來的冰冷惡意,讓她心竅深處那點玲瓏道心雛形都感到一陣刺痛!
葉知臉上的憊懶瞬間消失!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冷電般射向城西方向,眼神變得無比凝重!
“哼!”一聲冰冷的低哼從他鼻腔中擠出。
他放下水囊和油紙包,緩緩站直身體。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壓,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悄然彌漫開來。
他看向臉色蒼白的林聽若,臉上重新掛起一個冰冷的、卻帶著絕對自信的笑容。
“看來,”他指了指城西方向,語氣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那耗子窩里的‘主人’,嫌咱們去得太慢,有點…等不及了?”
他拿起那枚碧玉扳指,隨手拋了拋,嘴角勾起一抹凜冽的弧度。
“也好。”
“那就…今日,踏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