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重生萬歷:我只想保命撬江山
- 森上木
- 2135字
- 2025-07-08 09:20:56
他停頓了一下,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如同最鋒利的刀,直直地刺向楊思年。
“而要做這些事,會得罪許多人,會得罪朝堂上幾乎所有的人。所以,朕不相信他們,一個都不信。”
話音落下,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楊思年終于明白了。
徹徹底底地明白了。
為何是自己。
為何是自己那個說出“功在德先”的女兒。
皇帝需要的,不是一個德行完美,家世顯赫的皇后。
他需要一根釘子,一根沒有任何派系背景,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又對這潭死水心懷不滿的釘子,死死地釘進戶部這個大明朝的錢袋子里!
而自己的女兒,就是將自己這根釘子,和皇帝這柄大錘,牢牢綁在一起的那根繩索!
就在楊思年心亂如麻,胡思亂想之際,朱翊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帶上了一絲溫和。
“朕也不信,楊大人就真的甘心當一輩子‘楊癡子’。
朕查過你的卷宗,八年來,凡你經手之賬目,無論大小,皆一絲不茍,清清楚楚。
你不是沒本事,你只是不屑與那群蠹蟲為伍罷了。”
“所以,朕選了你。”朱翊鈞站起身,重新走回窗邊,留給楊思年一個小小的,卻無比堅定的背影。
“當然,你也不必多想。”
他仿佛知道楊思年心中所慮,補上了一句
“你家那兩個丫頭,朕也確實喜歡。
一個聰慧果決,一個天真爛漫,都很好。
朕并非,僅僅是為了將你綁上朕這條小船。”
這最后一句話,如同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楊思年心中大部分的寒意。
他可以接受自己成為政治的籌碼,卻無法忍受女兒成為純粹的犧牲品。
皇帝這番話,給了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絲體面。
“朕,只問你一次。”朱翊鈞的身體沒有轉過來,聲音卻變得無比鄭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是否愿意,幫朕?”
“朕也只準你回答,‘愿意’,或‘不愿意’。”
“其余那些歌功頌德的奉承話,朕一個字都不想聽。”
一瞬間,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楊思年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
愿意,還是不愿意?
這個問題,如同一座大山,轟然壓在了楊思年的心頭。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愿意?
愿意,就意味著他將從今日起,告別那安穩平靜、與世無爭的“癡子”生涯。
他將被推到風口浪尖,成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去戳、去割朝堂上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
他將面對無數的明槍暗箭,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高拱、張居正……那些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哪個是易與之輩?
他一個無權無勢的五品郎中,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不愿意?
他敢說嗎?他看著窗邊那個小小的身影,只覺得那背影之后,藏著比深淵更可怕的冷酷與決絕。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吐出那三個字,明日,楊家滿門就會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消失在這京城之中,不會留下半點痕跡。
他的腦海里,閃過女兒楊若瑾那張決絕的小臉,閃過她那番“功在德先”的驚人之語。
功……
是啊,空談德行,何以安天下?自己這八年來,守著所謂的清高,所謂的“德”
可對這江河日下的大明,又有何益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想起了那本總賬上,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想起了那些被貪墨的軍餉
被換成沙土的漕糧,他胸中那股被壓抑了八年的郁氣與不甘,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大丈夫生于世,豈能碌碌無為,眼看社稷崩壞而無動于衷!
搏一把!
為了女兒,為了楊家,更為了……為了心中那點尚未被磨滅干凈的讀書人的理想!
想通了這一層,楊思年只覺得渾身一輕。那股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恐懼,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然。
他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大殿中央,對著朱翊鈞的背影,再一次,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這一次,他的動作沉穩而堅定,沒有絲毫的顫抖。
“臣,”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愿意。”
沒有“萬死不辭”,沒有“肝腦涂地”。
只有兩個字。
卻重逾千斤。
朱翊鈞緩緩轉過身來,那張稚嫩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卻像是冬日里最銳利的一縷陽光,刺破了殿內的沉悶。
“很好。”他走回書案后,重新坐下,儼然一副運籌帷幄的統帥模樣。
“既然愿意,那朕就給你第一件以后整頓戶部的武器。”
朱翊鈞轉過身來。他小小的臉上,沒有半分喜悅,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沉靜。
他走回書案后,將手邊一本早已備好的小冊子,輕輕推了過來。
那冊子裝訂得極為考究,封面是素雅的青色錦緞,沒有題字,顯得神秘而低調。
“回去好好學,好好用。先在你下轄的堂內實行,以后掌管戶部后,全面推行。”
楊思年恭敬地雙手接過冊子,入手微沉。
他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是幾個他從未見過的,卻又無比熟悉的字《記賬與審計》。
字跡是標準的館閣體,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卻又帶著一股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鋒銳之氣。
只看了一眼,楊思年就明白了這是做什么的。
明朝的記賬之法,繁雜而混亂,稱之為“龍門賬”,出賬入賬,皆胡亂記載于一冊之上,盤根錯節,首尾難顧。
查一筆賬,往往需要耗費數日之功,翻閱無數本賬冊,還未必能理清頭緒,這也給了無數蠹蟲上下其手的空間。
可這本小冊子,開篇明義,便將天下賬目,一分為二。
“借方”與“貸方”。
“凡有資產增,或負債減者,記為借方。凡有資產減,或負債增者,記為貸方。”
“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短短十六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楊思年的腦海中炸響!
他是個跟數字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這十六個字的精妙與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不僅僅是一種新的記賬方法,這是一種……一種道!一種讓天下所有錢糧往來,都變得清晰、透明、無可遁形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