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渾濁的空氣里，鐵銹、機油和陳年灰塵的味道濃得嗆人。

張偉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左手——那只麻木遲鈍、傷痕累累的手，正死死攥著一塊沾滿黑褐色油泥和粗粓砂礫的帆布條。

指尖破損的皮膚被粗糙的顆粒摩擦，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油膩的污垢糊在傷口上，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粘膩感。

小指和無名指依舊像兩根不屬于他的木頭棍子，努力想配合，卻只能笨拙地微微勾動。

宋偉明像一尊鐵塔般立在旁邊，抱著胳膊，冷硬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審視。

他腳邊那堆破爛——帶著鋒利斷口的生銹鋼管、毛刺猙獰的破木板、還有更多沾著不明污漬的布條——散發著戰場后方垃圾堆特有的、混合著血腥想象的腐朽氣息。

“撕！”宋偉明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子彈，只有一個字。

張偉咬著牙，額頭青筋微凸。右手輔助抓住帆布條一端，麻木的左手五指張開，用掌心、指根、甚至手腕的力量，狠狠壓住油污的布面，試圖撕裂！

帆布條又厚又韌，浸透了油污后更是滑膩不堪。左手麻木的區域根本使不上勁，發力點完全落在腕關節和相對完好的拇指、食指上。

“嗤啦——”

一聲沉悶的、布料被強行扯開的裂響。

帆布條被撕開一道歪歪扭扭的口子，邊緣參差不齊，像被野獸的利齒咬過。油污和灰塵撲簌簌落下。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9/5000)->(11/5000)】！(在骯臟阻力下的微弱反饋！)

“廢物！”宋偉明鼻腔里哼出一聲，“這破布條，能捆住大腿根噴血的股動脈？再撕！撕到能用為止！”

張偉喘著粗氣，汗水混著臉上的油污流下。

他換了個角度，左手再次死死壓下去，用身體的力量帶動手臂下壓！

這一次，撕裂的聲響干脆了一些，布條被撕成兩片相對規則的條狀。

代價是左手掌心被帆布粗糙的纖維磨得通紅，麻木的小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勉強。”

宋偉明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評價一件無關緊要的工具。

他腳尖踢了踢地上那堆混雜著金屬碎屑和砂礫的破爛，“現在，蒙眼！把里面最細的那根鐵絲，給老子摸出來！”

張偉扯過一塊相對干凈的布條（也是從破爛堆里翻出來的），蒙住眼睛。

瞬間，世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剩下地下室里渾濁的空氣味道和指尖傳來的、更加清晰的不適感。

他蹲下身，伸出那只麻木的左手，摸索著探向那堆冰冷的“垃圾”。

指尖最先觸到的，是粗糙、帶著毛刺的木板邊緣，刮得皮膚生疼。

然后是冰冷、沉重、邊緣鋒利的金屬管斷口，油污的滑膩感混合著銹蝕的顆粒感。

他強忍著惡心和指尖傳來的刺痛，手指在雜亂冰冷的物體間笨拙地翻找、摸索。

砂礫、金屬碎屑、尖銳的木刺……每一次觸碰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麻木的小指和無名指幾乎成了累贅，無法提供有效的觸覺反饋，反而容易被尖銳物劃傷。

他只能依靠相對完好的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以及手腕的觸壓感，去分辨物體的形狀和質地。

時間在黑暗中流逝得異常緩慢。

汗水浸透了蒙眼的布條。指尖的刺痛、麻木區域傳來的遲鈍感、還有翻找帶來的惡心，交織成一種煎熬。

宋偉明沒有任何提示，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無形的壓力。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11/5000)->(13/5000)】！(黑暗中骯臟環境的極端刺激！)

就在張偉幾乎要被挫敗感淹沒時，他的拇指指腹，在翻動一塊帶著油泥的金屬片時，觸碰到了一根異常冰冷、堅硬、且極其纖細的物體！

它被壓在金屬片下面，長度很短，大概只有幾厘米。

細鐵絲？張偉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指腹，嘗試捏住它。

麻木的小指和無名指笨拙地試圖輔助固定金屬片，卻使不上力，反而差點讓金屬片滑脫！

“快點！”宋偉明不耐煩地催促。

張偉額頭青筋暴起，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于拇指和食指的指尖！

他放棄了用傷指輔助，純粹依靠兩指指腹的敏感度和微妙的壓力控制，像鑷子一樣，死死“夾”住那根冰冷堅硬的細絲！

同時，右手迅速伸過去，移開壓在上面的金屬片。

成功了！一根沾滿黑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短鐵絲，被他從骯臟的垃圾堆里“夾”了出來！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13/5000)->(15/5000)】！(精準觸覺捕捉！)

張偉扯下蒙眼布，刺目的燈光讓他瞇起眼。

他攤開左手掌心，那根小小的、骯臟的鐵絲，靜靜地躺在布滿油污、血絲和磨痕的皮膚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絲極其微弱的成就感涌上心頭。

這感覺，比在豆子盆里摸出綠豆要真實百倍，也沉重百倍。

宋偉明掃了一眼那根鐵絲，又看了看張偉那只慘不忍睹的左手，臉上的冰層似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他沒說話，只是從戰術背包里又掏出一卷干凈的、嶄新的軍用止血帶，扔在張偉腳邊。

“用你這只‘廢手’，把它纏在你那條好胳膊上。勒緊。找到那個‘點’。只給你一次機會。”

宋偉明的聲音依舊冷硬，但命令的內容卻讓張偉心頭猛地一跳。

他蹲下身，撿起那卷嶄新的止血帶。

橡膠帶帶著點工廠的微澀感。他默默地將止血帶套在自己完好的右臂上臂中段。

然后，他伸出那只麻木、刺痛、沾滿油污血絲的左手。

五指張開，動作因為僵硬和疼痛而顯得笨拙遲緩。

拇指、食指、中指尚能活動，小指和無名指卻像兩根礙事的木棍，只能微微勾著，提供不了任何精細操作的力量。

他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止血帶的絞棒，中指輔助固定，依靠手腕的力量，開始緩緩絞緊！

粗糙的橡膠帶勒緊皮膚，束縛感越來越強。

張偉的呼吸變得粗重，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左手那有限的幾根能用的手指上，感受著絞棒傳遞回來的阻力，感受著右臂血管被壓迫的感覺。

力量在增加。

右臂開始發脹，指尖的脈搏感在減弱。

臨界點……臨界點在哪里？

他的左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破損的指尖被橡膠帶邊緣磨得生疼。

他死死咬著牙，精神凝聚到極致！右臂傳來的脹痛感和麻木的左手指尖傳來的阻力感，在神經末梢形成一種奇異的、混亂的交響！

就在右臂的脈搏感即將完全消失的瞬間！

他那麻木的、幾乎失去知覺的左手小指指根關節處，似乎捕捉到止血帶絞棒傳遞來的一絲極其極其微弱的……緊繃感的變化？

那不是觸覺，更像是一種力量傳導到僵硬關節時產生的、細微的張力反饋！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15/5000)->(17/5000)】！(受損神經對力量傳導的微弱感知！)

就是這里！張偉猛地停住了絞緊的力量！他顫抖的左手維持著這個角度，如同焊死！

幾乎同時，他右手的手指閃電般探出，壓在自己左臂止血帶下方！

嘣…嘣…嘣…

微弱！但清晰存在的搏動感，透過皮膚傳來！

成功了？！

在左手神經受損、觸覺遲鈍的情況下，他竟然憑借對絞棒力量傳導的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張力感知，結合右臂自身的脹痛信號，再次摸到了那條生死的界限！

【戰傷緊急止血：入門(210/1000)->(215/1000)】！(左手殘損狀態下的臨界點掌控！)

宋偉明一直緊盯著張偉的動作，看到他左手停住絞緊的瞬間，看到他右手壓住搏動點后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帶著痛苦和狂喜的復雜表情。

宋偉明那萬年冰封的臉上，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哼。”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什么也沒說，轉身，軍靴踏著水泥地，發出沉重而清晰的腳步聲，走向地下室的鐵門。

就在他拉開鐵門的瞬間，腳步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只有冷硬的聲音在渾濁的空氣里回蕩，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肅殺的鄭重：

“下周一晚八點，軍區聯勤部報道。穿利索點，別給老子丟人。”

哐當！

鐵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光線，也隔絕了宋偉明最后那句話里沉甸甸的分量。

張偉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右臂的止血帶還勒著，麻木的左手因為過度用力而陣陣痙攣。

汗水、油污、血絲混合著，在他臉上和手上糊成一團。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只依舊不靈便、卻剛剛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議任務的左手，又看向地上那堆散發著戰場氣息的骯臟破爛。

神經末梢的戰場，硝煙從未散去。而通往“礪刃”的集結號，已經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