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蒲綾的玉牒債
- 刺桐金枷
- 渡江橋下的孩子
- 2397字
- 2025-07-11 00:04:39
暗河冰冷刺骨的水流裹挾著淤泥腐敗的腥氣,如同無數根針扎進陳硯潰爛的手臂。潰爛處被水浸泡得發白腫脹,皮肉翻卷的邊緣蠕動著新的白蛆,每一次水流沖擊都帶來鉆心蝕骨的麻癢劇痛——距離填海死限,僅余三日!他緊攥著那根從守墓人手中奪來的銅鈴手杖,杖身冰冷沉重的觸感是唯一的支點。手杖頂端幽藍的毒刺在黑暗中閃著微光,杖柄處幾道新鮮的抓痕下,隱約露出一個陰刻的、被鎖鏈纏繞的眼睛圖案——摩尼教的印記!
突然,前方水道傳來機括轉動的沉悶轟響!陳硯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巖壁貼去!幾乎同時,三支閃著幽藍寒光的弩箭,帶著硫磺淬毒的辛辣氣息,擦著他頭皮釘入身后的水流!箭尾兀自震顫,發出死亡蜂鳴般的嗡嗡聲!
“找到那南蠻子!教主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符!”一個嘶啞的聲音在狹窄水道里回蕩,帶著波斯口音。火把的光芒從前方拐角處晃動逼近,映出幾個身穿暗紅色短袍、臉覆青銅鬼面的身影。是摩尼教的護法武士!他們手中的勁弩已重新上弦,淬毒的箭頭再次對準了陳硯藏身的陰影!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陳硯心臟狂跳,算盤珠在腦中崩裂!他猛地將手杖插入水中淤泥穩住身形,另一只手摸向懷中那張沾著守墓人藍血和毒粉的硫磺符紙——符紙背面,那朵細小的丁香花紋在黑暗中灼燒著他的指尖!蒲綾!她的人引來了摩尼教!
就在弩箭即將離弦的剎那,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從陳硯頭頂的巖縫中飄落!輕盈無聲,帶著一股冷冽的、與這污濁水牢格格不入的丁香花香!白影落地瞬間,素手輕揚,幾點銀芒撕裂黑暗!
“叮!叮!叮!”三聲脆響!射向陳硯的毒弩箭竟被凌空擊落,跌入水中!那幾點銀芒也顯出身形——是三枚打造精巧的丁香花狀銀鏢,深深嵌入對面巖壁!
“蒲綾!”陳硯喉嚨發緊。火光映照下,那襲白袍裹著的身影正是蒲綾。她臉上蒙著輕紗,只露出一雙深邃如波斯海灣的眼眸,此刻卻冷若寒霜。她沒有看陳硯,目光如刀鋒般刮過那幾個驚疑不定的摩尼教護法。
“光明左使座下,何時輪到‘血眼’的人越界執法了?”蒲綾開口,純正的波斯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在水道中激起冰冷的回響,“這個南人,是我的獵物。”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物,在火把光線下泛著溫潤卻令人心悸的幽光。
那是一只尺余長的玉牒!玉質上乘,卻布滿細密的裂紋,邊緣更有幾處磕碰的缺口。玉牒表面陰刻著密密麻麻的漢文小楷,最上方是兩個莊重的大字:“趙氏”。玉牒一角,一個明顯的三角形缺口處,竟用金絲鑲嵌著一朵早已干枯變色、卻依舊形態宛然的丁香花!
南宋宗室玉牒!蒲壽庚屠殺三千趙宋宗室后掠走的皇室族譜!
摩尼教護法看到玉牒的瞬間,身形明顯一僵,尤其是看到那朵金絲丁香時,覆面鬼臉后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為首者握弩的手微微顫抖,嘶聲道:“蒲娘子…此人擅闖圣地,奪走凈火符,按律當受凈火焚魂之刑!您…”
“按律?”蒲綾輕笑一聲,笑聲里淬著冰渣,“這玉牒,就是最大的律!”她猛地將玉牒翻轉!火光下,玉牒背面赫然呈現大片深褐色的、滲透玉質肌理的污漬——是干涸經年的血跡!血跡中央,一個清晰的五指抓痕烙印其上,仿佛能聽到臨死前絕望的嘶喊!
“至元十四年(1277年),泉州城南,三千趙氏血脈,盡化冤魂。”蒲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砸在水道石壁上,激起空洞而悲愴的回響,“這上面的血,每一滴,都刻著你們摩尼教‘光明護法’的功勞!需要我念一念,當年是哪些人幫著打開泉州城門,引元兵入城的嗎?!”
水道內死寂一片,只有水流陰冷的嗚咽。摩尼教護法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青銅面具下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動搖。蒲綾的話,像一把沾血的匕首,捅開了他們極力掩埋的過去——摩尼教在宋元鼎革之際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趁著這短暫的死寂,蒲綾猛地將一件東西拋向陳硯!陳硯下意識接住——入手冰涼滑膩,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黑色令牌,非金非木,刻著一只被荊棘纏繞的眼睛,眼睛中心鑲嵌著一粒細小的硫磺晶體,散發著微弱卻刺鼻的氣息。
“拿著‘荊棘之眼’,跳進暗河支流!左轉第三個岔口,有生路!”蒲綾的波斯語又快又急,用的是陳硯能聽懂的商船黑話,“再待下去,我們都得給這玉牒陪葬!”她話音未落,手中玉牒已如一道白色閃電,狠狠砸向為首的摩尼教護法面門!不是攻擊,而是…挑釁!是點燃火藥桶的火星!
“護住圣牒!”護法首領驚怒交加,顧不上陳硯,下意識伸手去抓那飛來的玉牒!他身后的護法也條件反射地抬弩,卻因首領擋在前面而不敢發射!
就是現在!陳硯沒有絲毫猶豫,握著那枚散發著硫磺味的冰冷令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蒲綾示意的方向,猛地扎進湍急寒冷的暗河支流!刺骨的河水瞬間淹沒頭頂,潰爛手臂的劇痛讓他幾乎昏厥,蠕動的蛆蟲被水流沖刷,帶來一陣詭異的滑脫感。他拼命蹬水,朝著黑暗中隱約可見的岔口游去。
身后,傳來玉牒被接住的沉悶聲響,緊接著是蒲綾一聲壓抑的悶哼,以及兵器出鞘的刺耳鏗鏘和護法們憤怒的咆哮!顯然,玉牒只是幌子,真正的交鋒已經開始!
陳硯咬牙沖進第三個岔口。水流稍緩,前方竟有微弱的天光透下!他掙扎著浮出水面,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半封閉的小型水潭,頭頂是崩塌巖層形成的狹窄裂縫,月光如銀霜般灑落。他喘息著爬上一塊濕滑的巖石,冰冷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攤開手掌,那枚“荊棘之眼”令牌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硫磺晶體如同凝固的血淚。令牌邊緣,沾著一點新鮮的、尚未凝固的殷紅——是蒲綾的血!
她受傷了!為了掩護他!
陳硯猛地抬頭,透過巖縫望向墓窟的方向。死寂中,一陣奇異的聲音隱隱傳來——不是喊殺,而是低沉、整齊、如同無數人胸腔共鳴的誦經聲,伴隨著有節奏的銅鈴敲擊。誦經聲越來越響,漸漸壓過了一切,帶著一種狂熱的、末日降臨般的壓迫感,在清源山的夜色中回蕩。月光下,隱約可見墓群方向的上空,似乎有詭異的綠光在匯聚!
摩尼教的光明祭!他們在召喚什么?還是…在啟動更可怕的殺局?蒲綾的血,玉牒上的血,還有他手臂潰爛處不斷流逝的生命…所有的一切,都被這越來越響的誦經聲裹挾,沉向更深的黑暗。令牌在掌心冰冷刺骨,那粒硫磺晶體仿佛一顆倒計時的冰冷心臟,在他染血的指間微弱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