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風打著旋兒，卷起雪沫子混著血腥氣，直往人鼻孔里鉆。裴拓杵在那兒，灰撲撲的舊棉袍裹著，凝氣三四重的氣息跟凍僵的耗子似的，毫不起眼。他手里那塊黝黑的令牌掂量著，發出沉悶的磕碰聲，像在敲打誰的天靈蓋。

“小子！耳朵聾了？！把令牌交出來！”踩在葛小六背上的混混眼珠子瞪得血紅，短刀往前一遞，刀尖幾乎戳到裴拓鼻尖。另一個混混也圍了上來，堵住退路，臉上橫肉抖動著，寫滿了“宰肥羊”的貪婪。

地上，葛小六像條被踩爛的蛆蟲，血糊糊地抽搐著，僅剩的那只眼珠子死死盯著裴拓手里的令牌，又驚又懼又絕望。六爺！是六爺！令牌怎么到他手里了？！他這是要…要借刀殺人？！

裴拓眼皮都沒抬一下，掂著令牌的手指一頓。他目光掃過地上那灘迅速擴大的血泊，又掠過兩個混混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兇戾，冰藍色的眸底深處，一絲冰冷的嘲弄如同毒蛇吐信。

“命？”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平淡得像在問路，“誰的命？”

“少他媽廢話！”踩人的混混不耐煩了，刀尖往前一送，“你的命！還有地上這廢物的命！令牌拿來！不然老子把你倆串糖葫蘆！”

裴拓像是沒看見那近在咫尺的刀尖，反而微微側頭，對著縮在他背后、只露出半個小腦袋的小蛤，用一種極其“溫和”的語氣問道：“小蛤，餓不餓？”

小蛤正扒著裴拓的破棉襖，小臉嚇得煞白，黑葡萄眼珠子驚恐地看著那兩個兇神惡煞的混混和地上血糊糊的葛小六。冷不丁被裴拓一問，她下意識地點頭，小嘴一癟：“餓…餓死了…”

“餓啊…”裴拓點點頭，像是解決了什么人生大事。他目光重新落回混混臉上，掂著令牌的手突然往前一遞！

“令牌，可以給你們。”

兩個混混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狂喜和一絲鄙夷。慫包！果然是個軟蛋！

就在踩人的混混下意識伸手去抓的瞬間！

裴拓遞出的手猛地一翻！

黝黑的令牌如同燒紅的烙鐵，被他掌心一股凝練的寒元狠狠灌入！

嗡——！！！

令牌表面那猙獰的狼牙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黑光！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黑牙幫核心煞氣的特殊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蕩漾開去！

“黑玉令！急召！！”裴拓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敕令，狠狠鑿進令牌深處！

嗡！

令牌黑光再盛！那股波動瞬間變得清晰、急促！如同無形的烽火狼煙，穿透巷子里的風雪血腥，朝著百煉城某個特定的方向——黑牙幫在城西的一個秘密據點——悍然傳遞過去！

“你？！”兩個混混臉色驟變！他們認出了這波動！是黑牙幫核心成員才能激發的緊急召集令！這小子…他怎么會？！

沒等他們想明白！

巷子口外！

一陣雜亂的、帶著驚疑和兇戾的腳步聲如同滾雷般由遠及近！

“誰？！誰發的黑玉急召？！”

“媽的！疤頭王的人？！”

“在那邊！巷子里！”

七八個穿著黑牙幫制式皮甲、手持利刃、氣息彪悍的漢子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瞬間涌到巷子口！為首一人臉上帶著刀疤，眼神兇狠，正是黑牙幫在城西這片的一個小頭目——瘋狗劉！

瘋狗劉目光如電，瞬間掃過巷內！看到地上血泊里抽搐的葛小六，看到自己兩個手下（混混）正拿刀逼著一個抱著小丫頭的灰袍青年，再看到那青年手里那塊散發著黑光、兀自震顫不休的黑玉令！

“疤頭王的黑玉令？！”瘋狗劉瞳孔一縮！疤頭王重傷失蹤，黑玉令怎么在這小子手里？！還發出了急召？！

“劉…劉哥！”踩人的混混看到瘋狗劉，如同見了救星，指著裴拓急吼，“這小子搶了疤頭王的令牌！還打傷了我們兄弟！快宰了他！”

“對！宰了他！”另一個混混也趕緊幫腔。

瘋狗劉眼神陰鷙，死死盯著裴拓：“小子！令牌哪來的？疤頭王呢？！”

裴拓像是沒聽見，掂著令牌的手慢悠悠收回，目光掃過瘋狗劉和他身后那群兇神惡煞的幫眾，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令牌？”他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疤頭王…辦事不力…勾結外敵…私吞幫中重寶…已被…清理門戶…”

他話音一頓，目光如同冰錐，猛地刺向地上那兩個混混！

“至于這兩個…同黨！臨陣脫逃！見令不尊！該當何罪？！”

“什么？！”

“放屁！”

兩個混混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瘋狗劉和他身后的幫眾也猛地一愣！清理門戶？疤頭王死了？！

“你…你血口噴人！”踩人的混混又驚又怒，指著裴拓的手指都在哆嗦，“劉哥！別聽他胡說！疤頭王是被他害的！令牌也是他搶的！這小子…”

“閉嘴！”裴拓猛地一聲低喝！凝氣七重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轟然壓下！雖然只泄露了一絲，卻瞬間讓整個巷子如同冰窟！那兩個凝氣三四重的混混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喉嚨，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臉色憋得發紫，渾身抖如篩糠！

瘋狗劉和他身后的幫眾也感覺呼吸一窒！看向裴拓的目光瞬間充滿了驚疑和忌憚！這小子…氣息明明只有凝氣三四重…可剛才那股威壓…

裴拓無視眾人驚駭的目光，緩緩抬起握著黑玉令的手。令牌上的黑光如同活物般流淌，散發出一種代表“權威”和“懲戒”的冰冷煞氣。

“黑牙幫規！”裴拓的聲音如同寒冰碎裂，一字一句砸在每個人心頭，“叛幫者！死！”

“見令不尊者！死！”

“臨陣脫逃者！死！”

三個“死”字，如同三道催命符！帶著黑玉令特有的煞氣威壓，狠狠砸下！

“殺！”裴拓猛地指向那兩個被威壓懾住、動彈不得的混混！聲音如同九幽寒風！

瘋狗劉渾身一個激靈！看著裴拓手中那散發著不容置疑權威的黑玉令，再看看地上那兩個面無人色的“叛徒”，一股被裹挾的戾氣瞬間沖上腦門！疤頭王死了！令牌在這位“煞星”手里！他手持令牌，代行幫規！殺兩個小嘍啰立威…天經地義！

“動手！”瘋狗劉眼中兇光一閃，厲聲喝道！

“殺！”

“宰了叛徒！”

他身后那群早就被令牌煞氣和裴拓威壓震懾的幫眾，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怒吼著撲了上去！刀光劍影瞬間將那兩個嚇傻了的混混淹沒！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和短促的慘嚎在狹窄的巷子里爆開！血光飛濺！兩個混混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瞬間被剁成了肉泥！

葛小六躺在血泊里，僅剩的那只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裂開！看著那兩灘迅速擴大的血肉模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緊了心臟！六爺…好狠！借刀殺人！翻手為云！

裴拓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血腥殺戮，如同在看一場無聊的鬧劇。他手里那塊黑玉令的黑光緩緩內斂，重新變得黝黑沉寂。他目光掃過地上那兩灘爛肉，又掃過濺滿鮮血、殺氣騰騰的瘋狗劉等人，最后落在血泊里只剩半口氣的葛小六身上。

“此人…”裴拓指了指葛小六，聲音平淡無波，“乃疤頭王勾結外敵之證人…帶回幫中…嚴加看管…待本座…親自審問！”

“是！大人！”瘋狗劉下意識地躬身應道，語氣帶著一絲敬畏。眼前這位手持黑玉令、殺伐果斷的“大人”，雖然氣息不高，但那氣勢和手段…絕非尋常！他不敢有絲毫怠慢！

兩個幫眾立刻上前，粗暴地將奄奄一息的葛小六從血泊里拖起來，像拖死狗一樣架著。

裴拓不再看他們，轉身，夾著小蛤，邁步朝巷子外走去。灰撲撲的棉袍下擺掃過沾血的凍土，沒沾染一絲污穢。

“大人！您…您去哪？”瘋狗劉看著裴拓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裴拓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冰冷的聲音順著寒風飄來：

“清理門戶…尚未結束…”

“黑牙幫…該…換換血了…”

話音落，他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的風雪中。

瘋狗劉和他身后的幫眾站在原地，看著巷子里兩灘刺目的血肉和架著的血葫蘆葛小六，又看看裴拓消失的方向，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了上來。

清理門戶…尚未結束…

黑牙幫…換血…

這位手持黑玉令的煞星…是要把百煉城的天…捅個窟窿啊！

風雪更急。

裴拓夾著小蛤，走在百煉城西市骯臟混亂的街道上。兩側是歪斜的棚戶，凍僵的乞丐蜷縮在角落，麻木的眼睛掃過這個抱著孩子、氣息平平的灰袍路人，又迅速移開。

小蛤縮在裴拓胳肢窩底下，小臉依舊煞白，剛才巷子里那血腥的一幕顯然把她嚇壞了。她死死抱著懷里的蛤蟆玉雕，小身子還在微微發抖。

“怕了？”裴拓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不出情緒。

小蛤沒吭聲，只是把小腦袋往他破棉襖里埋得更深了些。

裴拓沒再問。他靈覺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鋪開，捕捉著街道上紛雜的議論和氣息波動。

“聽說了嗎？黑水棚那邊…黑牙幫內訌了！”

“瘋狗劉帶人把疤頭王兩個心腹剁了！”

“好像…是疤頭王勾結外敵…被清理門戶了？”

“誰動的手？瘋狗劉？他沒那膽子吧？”

“不清楚…好像…是個拿著黑玉令的生面孔？帶著個小丫頭？”

“黑玉令？疤頭王的令牌？嘶…黑牙幫要變天了！”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在底層幫眾和散修間飛速傳播。恐懼、猜疑、貪婪…各種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

裴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餌，撒出去了。黑牙幫這潭死水，被他一顆石頭砸開了鍋。接下來…該引鱉入甕了。

他腳步一轉，朝著城西更深處，黑牙幫勢力盤踞最混亂、也是各種地下黑市和情報販子聚集的“爛腸街”走去。

爛腸街，名不虛傳。街道狹窄得僅容兩三人并行，兩側是歪歪扭扭、用爛木頭和獸皮胡亂搭建的棚戶，污水混合著凍硬的穢物在街邊流淌，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空氣里混雜著劣質煙草、血腥、汗臭和某種劣質迷幻藥草的甜膩氣味。各種穿著破爛、眼神兇狠或麻木的身影在陰影里晃動。

裴拓夾著小蛤，如同最普通的底層修士，在擁擠骯臟的街道上穿行。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邊那些掛著破布簾子的黑市攤點，靈覺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捕捉著每一絲可疑的氣息波動。

目標——玄陰魔宗安插在百煉城的暗樁！霜離神宮的眼線！還有…那個被曦光殿青木圣女留下的圣源晶梭氣息！

蛤蟆玉雕在他胸口微微發燙，核心深處那點空間感知能力被催發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手，在混亂的氣息中搜尋著特定的“坐標”。

突然！

他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前方街角，一個掛著“百曉通”破木牌、門口蹲著兩個打盹乞丐的破舊石屋！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陰冷玄陰魔氣的波動！如同毒蛇般潛伏在石屋深處！雖然微弱，但在蛤蟆玉雕的感知下，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

找到了！

玄陰魔宗的暗樁窩點！

裴拓冰藍色的眸子里寒光一閃。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經過石屋門口時，夾著小蛤的手臂極其“自然”地一松！

“哎呀！”小蛤驚呼一聲，被他“失手”掉在地上！懷里抱著的蛤蟆玉雕也脫手飛出，骨碌碌滾向石屋門口！正正滾到那兩個打盹乞丐的腳邊！

“我的蛤蟆祖宗！”小蛤急得尖叫，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撿！

石屋門口那兩個看似打盹的乞丐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精光！其中一人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滾到腳邊的玉雕！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玉雕的瞬間！

嗡！

蛤蟆玉雕毫無征兆地爆發出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絲挑釁意味的冰蟾本源波動！如同在毒蛇洞口扔了塊石頭！

石屋深處那股潛伏的玄陰魔氣猛地一蕩！如同被驚動的毒蛇！一股冰冷陰邪的意念瞬間掃出！鎖定了門口的小蛤和那枚散發著奇異波動的玉雕！

“嗯？！”石屋里傳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驚疑的冷哼！

小蛤嚇得小臉慘白，一把抓起玉雕抱在懷里，連滾帶爬地躲回裴拓身后，小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裴拓“手忙腳亂”地扶起小蛤，臉上擠出“惶恐”的表情，對著石屋方向連連作揖：“對不住！對不住！孩子不懂事！驚擾了！驚擾了！”說著，他拉起小蛤，低著頭，急匆匆地擠入人群，消失在骯臟的街角。

石屋門口，兩個“乞丐”眼神陰鷙地盯著裴拓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石屋深處。其中一人嘴唇微動，無聲地傳遞著什么信息。

石屋內，陰影深處。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雙陰冷眸子的身影緩緩站起。他指尖一縷極其細微的玄陰魔氣纏繞著，剛才那股一閃而逝的冰蟾本源波動…還有那個抱著玉雕的小丫頭…以及那個看似惶恐、氣息平平的灰袍男人…

“冰蟾本源？裴老六身邊那只蛤蟆的氣息？”黑袍人聲音嘶啞，如同砂礫摩擦，“還有那個男人…雖然氣息低微…但剛才那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眼中寒光一閃。

“盯緊他們！尤其是那個小丫頭和玉雕！裴老六…可能還沒死透！這或許是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