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苗之下皆猛虎
- 重生之我在北宋當牛馬
- 明天oy
- 2181字
- 2025-06-30 11:24:35
趙府書房內,窗扇大開,微風徐徐拂過案上的幾頁書卷。
李長安坐在一側,神情凝重:“趙縣尹,學生今日來,是想稟報一事。最近幾日,外頭流言四起,說什么借糧是陷阱、說什么契約有詐……雖無明面之人鬧事,但前來借糧的百姓少了許多,分糧節奏已被打亂。”
趙延章聞言不語,只抬手輕輕撥了撥案上的筆筒,等他說完。
“學生懷疑,是劉主簿派人散布這些流言。此人……怕是不肯善罷甘休。”
趙延章沒有立刻回應,只靜靜看著案上筆筒微晃,眉眼沉靜,看不出半分情緒。
其實李長安這些日子的行徑,他并非一無所知。
黃策每日都會將糧倉之事如實稟報,包括放糧的流程、百姓的反應,甚至是誰在暗中作梗,他心中都有數。只是李長安應對得還算穩妥,他便也樂得袖手旁觀。
年輕人總要有試錯的機會。
看得出,這李長安雖然銳氣未褪,但還算懂分寸。
他不插手,是在觀察,也是種考量。
眼下聽李長安親自說起,倒是顯得更像回事了。
于是,他抬眼,淡聲開口:“哦?那你有什么打算?”
“斬草除根。”
趙延章聞言輕輕嘆息一聲,語氣卻不重:“你還是太天真。”
李長安心中一震,卻沒插話。
趙延章繼續說,語氣緩緩轉冷:“你以為,這‘青苗糧’擾動的,只是劉福生一個人的財路?李長安,你只看見了眼前大樹,卻未曾低頭看過腳下的雜草。”
“城中富戶、鄉間里正、各坊各街的錢莊牙行,甚至那些鉆營于簿冊之間的小吏,一個個都在這青苗貸里分一杯羹。光是城里有名的范有道一家,每年靠青苗貸的利息,就能撈上幾千貫。再加上劉福生強加的賦稅,他們順水推舟,私下里放高利貸……現在你倒好,利息砍到一成,契紙又三聯分明,他們還怎么盤剝?”
李長安依舊沉默不語。
“再者,主簿這等小官,花些錢便能捐個位置。劉福生倒了,張福生、李福生還會接著上來。你一個手無權柄的書生,真能擋得住多少人?”
書房里一時沉寂,只有門外風吹竹影。
李長安手心微濕,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他確實沒想這么遠。
穿越以來,他憑著前世的一點經驗,再加上這具身體原本的寒門身份,行事還算順利。
最初他是真心覺得,只要規矩立得住,人走得端,不貪不占,青苗糧就能一石一石地發下去,讓那些早已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百姓,多少看到點盼頭。
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發糧不是寫契紙、排隊、過秤那么容易。規矩立得再清楚,也有人挑刺;契紙寫得再明白,也有人扯皮。
街坊有人信你,也有人背后嚼舌頭;百姓有人排隊借糧,也有人被人一句話帶跑了神。
這事,確實比他原先想的難。
那些在劉福生背后的人——城里的富戶、小吏、錢莊、米鋪、里正、保長……這些人才是被他動了蛋糕的人。
以前青苗貸利息收得狠,他們有回扣有油水,現在好了,他施行的方法,利息薄了,程序明了,他們還能從哪摳出銀錢?
這些人,他們巴不得他早點出事。
哪怕不是現在出事,等事后賬清,他們也要千方百計找個由頭,把他從這里趕出去。
他沉了沉氣,強撐著問:“那……縣尹適才說,‘劉福生倒是好解決’,是什么意思?您之前不是說,此人根基頗深,不好對付么?”
趙延章淡淡道:“因為韓公要被貶了。”
“韓……韓公?”
“對,韓絳韓公。”趙延章的語氣中多出幾分冷意,“前兩年陜西戰事失利,西夏近年來占據著羅兀城不斷滋擾邊關。當初正是韓絳在前線指揮,現在言官連番彈劾。朝中傳來話,皇帝已準了旨,調他去鄧州當知州。而劉福生的女兒,正是韓公的小妾。”
李長安心頭微微一跳。
韓絳,可是北宋時期的大員,文武雙全的重臣。
劉福生為了巴結得此靠山,竟把女兒送過去做妾,如今韓絳被貶——這靠山,也就轟然倒了。
趙延章將茶蓋輕輕撥開,語氣淡淡道:“劉福生仗著這層關系,這幾年在縣里作威作福,不知道撈了多少油水。他那位置,早有人惦記著。”
“這次韓公調離,自然有人起了念頭。你不動他,也會有人動他。”
李長安這才明白過來——是風向變了,時勢已不同。
他正想著,突然抬頭問:“那……韓公之后,新任的大名府知府是誰?”
趙延章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問這一句,語氣平靜地吐出三個字:
“文潞公。”
李長安心里“咯噔”一下。
文潞公,文彥博!
保守派象征、老資格重臣,政治立場清晰明了,和王安石這些變法派素來不對付。
自己這點“改法試行”,若被他知道,恐怕……
趙延章抬眼看了他一眼,語氣比平日多了幾分鄭重:
“我當初應你借糧一事,并不只是為了縣里的政績。”他頓了頓,“韓公雖與王荊公鬧得不愉快,可他心底里其實是認同新政方向的。若你能在此事上做出些成績,我將實情如實匯報上去,也算是替你在韓公心中,留下一份印象。”
“可如今換了人——”他說到這里,輕輕嘆了一口,“文潞公是守舊派,態度如何還不好說。這幾日你先別鬧得太大,能穩就穩,保持現狀。”
這一番話聽得李長安怔住了。
他原本以為趙延章不過是把自己當成工具,好借此在政績上添一筆光彩,如今聽來,竟早已替他謀劃好下一步出路。
一個縣令,居然對朝中風向、人物態度了若指掌,還愿意替他這樣一個寒門書生爭取上升的機會。
一時間,他臉上竟有些發燙,說不清是感動還是羞愧。
……
回到家中,他將披風脫下,斜倚在椅子上,腦中卻始終繞著一個名字轉。
文彥博。
這個名字他在書里看過無數遍,耳熟得幾乎快跟司馬光和王安石劃等號了。
他記得文彥博曾說過:“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不是個好兆頭。
可后世對文彥博的評價,卻也多是溫和、穩重、仁厚,并非那種極端偏執的守舊之徒。
說到底,他更像是個調和派,一個看局勢行事的老成文臣。
李長安揉了揉眉心,心稍微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