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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新幫手

清晨的縣衙巷子還罩著一層薄霧,瓦檐下雨痕未干,街頭攤販尚未出攤,唯有縣令府前站著一人,手負在后,神情肅然。

李長安打著哈欠趕到時,腳步微頓。

那人不過三十來歲,身形削瘦挺拔,膚色黝黑,著一身樸素青布短衫,腳踏牛皮靴,背后還斜背著一個裹布包好的長形兵器,眼神沉靜如水,站在門側,卻如一道未出的刀鞘。

“李長安?”那人開口,聲音沉穩有力。

李長安回過神來,抱拳一笑:“正是?!?

“我是黃策,縣尹叫我隨你?!?

黃策。

縣令趙延章昨夜所言“舊識之子,擅長拳棒”的人,應是此人。

李長安心頭微動,目光掃過他背后的兵器包,又看了他身上的裝束,暗道:此人八成不止是個打手,倒像是某種官面暗線。趙延章這是……擔心自己貪墨徇私?還是另有考量,派人來監視?

他不動聲色,笑問:“黃兄何以肯屈身隨我這無名之輩做些搬糧雜務?”

黃策微微一笑,答得干脆:“替人還一樁人情,僅此而已?!?

語氣平靜,無悲無喜。

李長安聽不出真假,也不打算深問。

他知道有些人愿做事,但不愿交心;與其試圖打破,不如敬而遠之。

“如此,多謝黃兄了?!?

他拱手,帶著黃策轉身。

二人沿街而行,不多時回到了李長安的住處。

剛一進門,黃策便止住腳步,眼中浮現一抹訝異之色。

眼前的屋子不過三間破舊瓦房,墻角還透著風,簡直比他印象中的貧戶還要寒磣幾分。

黃策跟在李長安身后走進那處寒舍,腳步不自覺慢了半分。

屋內陳設簡陋,磚地斑駁、窗紙透風,墻角堆著幾把干草和半袋舊麥殼,灶臺上連柴火都沒添。

桌上擺著一只粗陶水壺,茶碗沿口磕得豁口,一股子多年未掃的灰土味混著茶葉殘渣味,撲鼻而來。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卻又很快放松下來。

原以為這李長安既然能在三日內放出三百石青苗糧,又得縣令器重,定是某戶人家的紈绔子弟,或許家中小有權勢,自己不過是陪他做做樣子。

可眼下這寒屋與那人身上干凈卻洗白了的衣袍,分明是個連囊中余錢都算計著過日子的人。

他不動聲色地將包裹擱在門口的一角,目光轉向那人。

李長安卻毫無主人的自覺,正自顧自地燒水,翻找著什么。

似是察覺到他目光,微微一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像是根本不在意。

這人倒是奇怪。

不驕不躁,不擺官架,也不像是官場出身的人,說話確實穩重。

舉手投足之間,既不像讀書人,也不像生意人,更不像江湖人……但偏偏哪樣都帶點影子。

他忽然對這趟“還人情”的任務,起了一絲微妙的興趣。

“來,幫我對對這些?!?

桌上厚厚一沓紙,一式三份,每份分門別類,用麻繩捆成小札。

黃策取出一份,略一翻看,眉頭微蹙:“這……一戶三份?何故重復?”

李長安笑道:“這叫‘三聯契’。一份官府存底,一份農戶自執,一份我留查驗?!?

“有這必要?”

“當然?!崩铋L安認真起來,“你要百姓信你,不是嘴說幾句就成了。你得讓他們知道,契約有他們的名字,他們的手印,他們能看、能翻、能查。如果出了問題,官府那一聯可以審,我這一聯能證,三份一對,誰也不能亂改。你就說,這樣做,能不能攔住那些胡賴的?”

黃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你……倒像個賬房先生。”

李長安笑出聲來:“讓你說對了,我前世啊,還真是干賬房先生的。”

黃策沒有回話,只是眼中隱隱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午后時分,二人踏上去牛角灣的路。

村口,許里正早已等候,身邊站著那幾戶借過糧的代表。

“李郎君,您來了!”

許里正快步迎上,語氣中滿是恭敬。

李長安笑著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卷軸:“這是各戶的契紙,今日特來發還?!?

村民們一聽這話,頓時圍了上來。

“我們……真能拿著這紙不還回去?”

“這寫的是咱家戶名?”

“這是不是……就能當證據了?”

李長安一邊點名,一邊逐一發下:“這一份你家留著,秋后憑紙驗糧。若有人賴賬,你拿這紙去縣衙告,官府也要管?!?

村民們接過契紙,或小心收好,或蹲在地上反復看著自己家的那一行字,有人悄悄念叨,有人對著左右核對,還真有兩家看錯了糧數,李長安也耐心糾正。

等契紙發完,眾人漸漸散開,話題開始落到“將來秋后怎么算賬”“誰家怕還不上”等上面。

這時,許里正湊了過來,壓低嗓子說:“李郎君,我看這幾家嘴上說著還得起,可到底收成怎么樣,還兩說。咱們要不……立個榜?”

李長安輕輕一笑,似是早有準備。

他吩咐幾個青壯抬出一塊白灰木板,又讓人把新寫好的榜單樣式貼在木板上。

片刻后,村中祠堂前,長條木桌已擺好,桌后那塊丈許高的木板立了起來,新刷的生漆尚未干透,映著些許光。

李長安站在桌前,手中拿著一張已經書寫完成的“信用榜樣本”,側頭對許里正低聲說著話。

“許伯,我想著,借糧一事既關民命,也關信用。這份榜,是讓大家都心里有數——誰借了多少,秋后還了多少,誰家守信,誰家耍賴,不用我說,寫在這上頭。你覺得,可妥?”

許里正瞇著眼看了半晌,又望了一眼正在遠處玩鬧的幾個孩童,終于點了點頭:“寫榜是好事,只是……名字寫得明白,不怕惹人埋怨?”

“若怕被寫,那就莫做賴事?!崩铋L安笑笑,“榜上不寫銀錢,寫糧食數;不寫辱罵話,只記實際數額。還得起,寫‘已清’;還不起,但有話說、講得明,寫‘寬緩’;若有人耍賴、抵死不認,就只能寫‘違信’?!?

這時,不遠處一個老漢湊上來,小心問道:“李郎君,這榜是給還得起的露臉的?還是專門拿來點名丟人的?”

李長安望向他,聲音柔和:“既露臉,也丟人。你家借五石,秋后還清,那就寫‘已清’。別人瞧見了,下回愿借。若你家真還不上,只要不逃不賴,我也寫‘寬緩’,將來還有得談??扇粲腥嗣髅魇粘闪耍€想賴賬,那我就不替他遮丑——這榜是護咱百姓的,不是給賊子當幌子的?!?

話音落,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幾個村民相繼點頭。

“說得明白?!?

“有理?!?

“咱家不怕寫,借的是公糧,怎么也得講個理。”

李長安將木板立起,又喚來幾個漢子搬來石墩作底,再請一戶家里有油灰的青年幫忙固定。

小玉這時也早已過來,拿著寫好的榜單副本,蹲在地上逐行讀著。

她一個字一個字念得認真,只偶爾停頓幾息,低聲問李長安一個字是不是“兌”。

李長安蹲下身,手指在榜單上點了點,“對,這里是‘兌付’的兌,意思就是‘清賬’?!?

“那這個‘緩償’呢?”

“就是秋后收成若差,可先緩緩再還?!?

小玉似懂非懂地點頭,低聲把詞反復念了兩遍,然后又寫在一旁的小本子上。

這時她的娘也走過來,看著女兒寫字,眼圈微紅,抹了一把手,道:“她爹死得早,我沒教什么,都是她自己看著識的。她要是能學個本事,以后有飯吃,我以后也走的安生些?!?

李長安聞言,沉默片刻,只道:“她聰明,將來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黃策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切,面上無表情,心中卻默默記下了李長安剛才與村人周旋的每一句話。

這人不是靠話術騙人,也不是靠身份壓人,而是把事講清楚,讓人信,讓人服。

他自認練了一身本事,卻斷不會做這些“言語上的活”,若是讓他來放糧,怕是早和村民吵起來了。

“榜立完了?!?

李長安一錘定音。

木榜斜立在祠堂右側石臺上,榜首紅筆寫著“牛角灣青苗糧信契榜”,下頭一行一戶列著借糧數量、還款約定、履行情況三欄,空著,但預留得整整齊齊。

“秋收之后,我再來填這上面的字?!?

李長安看著榜,仿佛能看到將來一行一行填滿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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