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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狐貍上鉤,魚餌淬了劇毒

夜色如墨,將整個京城連同城外的山巒盡數吞沒。

玉泉山下的“靜心居”內,萬籟俱寂,只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將巡夜護院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誰也想不到,在這片寧靜之下,一道灰色的影子,正如同沒有重量的落葉一般,悄無聲息地貼著院墻的陰影,飛速移動。

土鼠的身法,和他那副尊容一樣,毫不起眼,卻實用到了極點。沒有飄逸的身形,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有最簡單、最有效的潛行。他時而蜷縮成一團,滾過一小片空地;時而四肢著地,如壁虎般貼著假山的縫隙向上攀爬。那兩條號稱能嗅出三里外生人氣息的狼犬,自始至終,連一聲低吠都未曾發出,只是在犬舍里,睡得正香。它們的食盆旁,散落著幾塊帶著異樣香氣的肉骨頭。

他很快找到了朱胤所說的那處假山。

“他娘的,一個戶部尚書,比老子還摳,連個正經的機關都不舍得裝。”土鼠一邊在心里嘀咕,一邊從懷里摸出一根細長的鐵絲,在那塊石板的縫隙里輕輕撥弄。

片刻后,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塊看起來與周圍渾然一體的石板,竟然向內凹陷了半分。土鼠熟練地伸手一扣,將其悄無聲息地取了下來,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暗格。

他將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硬殼賬本塞了進去,又將石板原封不動地安了回去,甚至還抓了把塵土,將自己留下的些許痕跡抹掉。做完這一切,他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帳篷之內,燈火通明。

鬼筆正攤開他那本“杰作”,做著最后的檢查。

這本賬本,從封皮的磨損程度,到紙張的毛邊,再到墨跡深淺不一的暈染,無一不透露出一種長期使用的陳舊感。翻開內頁,那筆跡時而剛勁,時而隨性,完全復刻了張敬德在不同心境下的書寫習慣。而在特定的頁碼,特定的位置,用特制的放大鏡細看,還能看到那些由“七星草”汁液留下的、只有特定角度才能察覺的暗記。

最絕的是,在那一頁記錄著賑災銀兩的賬目上,“柒拾萬”三個字顯得格外清晰,而其背面的紙張上,果然有一個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黃色印記。

這已經不是偽造,這是降神附體般的復現。

“完美……”鬼筆用戴著白手套的手,癡迷地撫摸著賬本的封面,口中喃喃自語,“這簡直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把它交給那群不懂藝術的閹人,簡直是暴殄天物!”

于燼看著他那副魔怔的樣子,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目光轉向朱胤:“賬本已就位。現在,該是下魚餌的時候了。”

朱胤點了點頭。他體內的藥力已經完全化開,高燒盡退,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直接把消息捅給王承恩,他不會信。”朱胤說道,“像他那樣的老狐貍,最是多疑。送到嘴邊的肉,他會懷疑有毒。得讓他自己‘發現’這個消息,他才會深信不疑。”

“我明白。”于燼笑道,“我已經安排好了。”

……

次日,京城,東華門外的一家小酒館。

這里是宮中采買的小太監們,出宮辦事時最喜歡歇腳的地方。人多嘴雜,消息靈通。

角落里,兩個看起來像行商的漢子,正喝得面紅耳赤,高聲闊論。

“王掌柜,你聽說了嗎?最近南邊來了一批頂好的金絲楠木,據說是給宮里備的料,結果讓戶部給扣下了!”其中一個胖商人,壓低了聲音,卻又保證鄰桌能聽得清清楚楚。

“哦?還有這事?”另一個瘦商人來了興致,“那可是好東西啊!聽說司禮監的王公公,最喜歡用這玩意兒做個手串、擺件什么的。”

“誰說不是呢!可惜啊,咱們是沒指望了。我聽說啊,那張尚書,猴精猴精的,把好東西都藏到他城西那個叫什么……靜心居的別院里去了!前兩天我還聽我一個遠房親戚說,大半夜的,看見張府的人鬼鬼祟祟地在后院假山底下埋東西呢!你說,是不是就是那批木頭?”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瘦商人連忙制止他,眼光卻不著痕跡地瞥向了鄰桌。

鄰桌坐著一個年輕的小太監,正低頭喝著茶,耳朵卻豎得老高。他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手下,負責在外采買的心腹之一,小李子。

戶部尚書張敬德、城西別院、假山、埋東西、金絲楠木、王公公……

這些詞匯,像一根根針,扎進了他的耳朵里。

小李子不動聲色地喝完茶,扔下幾個銅板,匆匆離開了酒館。他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在街上繞了幾個圈子,確認沒人跟蹤后,才從另一處宮門,閃身回了宮。

司禮監,值房內。

王承恩正捻著一串由金絲楠木雕琢而成的佛珠,閉目養神。他年過六旬,面白無須,臉上總是掛著一抹和善的微笑,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這抹微笑背后,藏著怎樣的算計和狠辣。作為司禮監的二號人物,他與東廠的李進忠,斗了半輩子,早已是水火不容。

小李子跪在地上,將酒館里聽到的話,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王承恩聽完,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捻動佛珠的速度,慢了一分。

“金絲楠木?假山?”他淡淡地問道,“你覺得,這事可信嗎?”

小李子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奴才……奴才不敢妄言。只是,此事關系到張敬德,他是李進忠的人。而且……那商人提到了您老人家,奴才覺得,事關重大,不敢不報。”

王承恩沉默了。

太巧了。

巧得就像一個專門為他設下的圈套。

張敬德是李進忠的錢袋子,更是內閣里的一條臂膀。自己要是冒然派人去查,什么都查不到,反而落下一個構陷朝廷大員的罪名,李進忠那條瘋狗,絕對會咬著自己不放。

這會不會是李進忠的計策?故意放出風聲,引自己上鉤?

王承恩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了十幾種可能性。他這一輩子,見過的陰謀詭計,比小李子吃過的飯還多。越是這種看似天賜良機的好事,背后往往藏著越深的陷阱。

“知道了,下去吧。今天的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他揮了揮手。

“是,干爹。”小李子如蒙大赦,磕了個頭,倒退著出去了。

值房內,又恢復了寂靜。

王承恩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手中的佛珠上,眼神晦暗不明。

金絲楠木……

這個誘餌,確實很香。他最近正想找人再做個鎮紙。

可是,風險太大了。為了幾塊木頭,不值得。

他幾乎就要將此事壓下。

就在這時,一名貼身的老太監,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哦?”王承恩的眉毛,猛地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說什么?李進忠派去天牢的那幾個青衣衛,失手了?人……都折在了京郊沼澤里?連尸首都找不回來?”

“千真萬確。”老太監壓低聲音,“東廠那邊封鎖了消息,但咱們安插的人,還是傳出了風聲。據說李進忠氣得摔了他最愛的一方端硯,正派人滿世界找那個逃掉的十三皇子呢。”

王承恩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

他將這兩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瞬間聯系了起來。

李進忠對十三皇子下手失敗,正焦頭爛額,元氣受損。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傳出他心腹張敬德的黑料……

這不像是李進忠的自導自演。他現在沒這個精力,也沒這個心情。

倒更像是……有人趁他病,要他命!

這個“有人”,會是誰?

會不會是朝中其他反對閹黨的力量,想趁機渾水摸魚?

王承恩的心,一下子活泛了起來。

他原本的疑慮,是擔心這是李進忠針對自己的陷阱。但現在看來,這更可能是一個第三方勢力,想要同時打擊李進忠和張敬德,而自己,只是一個被選中的、可以利用的“刀”。

當刀,沒關系。

關鍵是,這把刀,能不能反過來,把持刀人的手也給剁了!

這個“金絲楠木”的傳聞,或許只是一個引子。那假山底下,埋著的,可能不僅僅是木頭那么簡單!

“風險……”王承恩喃喃自語,“風險往往伴隨著……天大的富貴!”

他心中的天平,開始劇烈地傾斜。

對李進忠的憎恨,對扳倒政敵的渴望,以及那一絲絲對未知財富的貪婪,交織在一起,最終壓倒了謹慎。

他猛地一拍桌子。

佛珠因為劇烈的震動,在桌面上“嘩啦”一聲散開。

“來人!”

“干爹!”門外,小李子立刻閃身進來。

“傳我的令,讓‘貍貓’和‘壁虎’帶人,立刻去一趟城西靜心居。”王承恩的眼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幽光,“不要驚動任何人。我要你們……把那座假山,給我從里到外,翻個底朝天!”

“是!”

看著小李子領命而去,王承恩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東廠所在的方向。

“李進忠啊李進忠,”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這次,就看是你的狗腿子硬,還是咱家的刀,更鋒利了!”

他卻不知道。

無論是他這把“刀”,還是李進忠那條“狗”,都不過是沼澤深處,那個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少年,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真正的獵手,已經布下了陷阱,放出了魚餌。

而他,這條自以為聰明的大魚,已經毫不猶豫地,咬住了那個淬著劇毒的暗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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