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香港的同志來說，他們往返兩岸拍戲，將祖國大陸的大好河山拍攝進電影當中，對比如今的香港電影，是一條巨大的優勢，左派的電影同志不僅可以借此向香港市民宣傳，還能擴大左派電影的影響力！

“再說日本電影人，他們有錢有技術，電影工業發展更為完善，但其本國是島國，沒有壯麗的自然風貌，更不如咱們國家的歷史恢宏！

“日本人喜歡咱們的歷史，三國、盛唐、宋代……德間康快就買下了一部宋朝歷史的小說，想把它改成電影，正在尋求國內的合作！

“合拍電影的投入將不是以十萬計，而是百萬計、千萬計！

“咱們可以借助他們的資金，發展屬于咱們的社會主義電影工業，利用電影媒介，將中國文化推向全球！”

“說得好！”汪揚拍著桌子哈哈大笑，回憶起四個月前在北影大禮堂的情況，補充道：

“森繁上回來廠里說的，確實有這一回事兒！”

陳兵習慣侃侃而談，先把大話說滿，趙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連忙拿了支鉛筆記錄。

部局里根據上頭的批條指示，讓他先研究，但怎么個章程……單位的歸屬、職權的劃分、具體的措施、領導班子的成立等等，都未界定。

重要的是國內沒有先例，沒有參考對象，導致初期的工作不好推行。

“照你這么說，這個合制單位很重要？”

“很重要，將成為電影工業發展的一大支柱！”

汪揚咂摸出了意思，心想恐怕不是新單位重要，而是陳兵想讓它變得重要。

陳兵是廠里子弟，汪揚自詡看著他長大，但這三四個月接觸以來，越發覺得這位年輕人的抱負不小，張口就是電影的發展方向，閉口動輒電影出海……

口氣很大，也很自信，數月間也做出了點小成績，是他最欣賞的一類青年人，朝氣蓬勃！

他拍了拍劇本，笑道：“老趙，你不如將這一部當成新單位的開山之作，由北影廠牽頭，促成與香港同志的合作，先做出成績！”

陳兵嘟噥道：“那關于新單位的屬性就很重要了，企業性質？或是歸口管理單位？還有資金、人才……都得跟上啊！

“單位管的還是合拍片，理應由對外文委管理，而非電影局呀！”

陳兵一再強調，趙偉眼前一亮，腦海中立馬有了規劃的思路。

他將那篇內參文章塞進了包里，起身道：“我得先回去起草章程，向上頭說明情況，再申請一批資金！”

“你是中影副經理，中影每年那么多的發行收入，你拿出一年的十分之一都夠用了，就這還不許我們制片廠多分點錢！”

我都要離開中影了，今天來也不是談這個，這都能扯上！

趙偉心里犯嘀咕，清楚汪揚一向想推動電影經濟體制改革。

“那是部局制定的，你該找誰找誰去！”生怕跟汪揚當面吵起來，撂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汪揚剛掏出財務統計，連忙招著手，嗓音如雷道：“哎哎，話沒說完呢，你別走，不然回頭我還要找丁達鳴！”

這一時期，電影統銷包購，由中影按照一部70萬的價格收購，并向全國發行，屬于制度上形成的壟斷。

其他電影廠陳兵不清楚，但北影廠出品的故事片按預算分成3類，多數電影都不敢投入太大。

1類片投資35-40萬，2類片41-50萬，3類片51-60萬。

像剛拍完的《哦，香雪》，就是拿到1類片的預算，由于陳兵的高效，兩三個月時間拍完，預算還剩了一部分，給北影省下一筆錢。

此外還分戲曲片、黑白片和大制作，戲曲片10萬預算，黑白電影20萬，大制作最高可達百萬！

如同《大河奔流》，劃分成上下集拍攝，去年拍到現在，這會兒忙著拍下集，耗資甚大。

國家沒有專項資金補助，制片廠除了完成拍攝任務，每年的設備更新、廠房改造，員工福利…都需要資金解決，只能根據拍攝資金摳摳搜搜省下一部分，目前勉強可以維繼！

八十年代后期，制片廠自負盈虧，不出幾年的時間，北影連職工宿舍的取暖費都交不起，屬實令人唏噓！

還有西影廠，八九十年代佳片無數，海內外大獎拿到手軟，卻因統銷包購的制度倒欠銀行二千萬貸款……

其中不乏有上億票房的電影，但是票房上跟他們沒關系，也正是這一原因，不少導演以拍攝盈利為恥，市場無法得到正向反饋，最終出了多部零拷貝的電影！

陳兵湊近一瞧，是去年的財務統計，畫得跟“大燒餅”似的，分別用紅黃藍綠四種顏色標注發行、制片、器材消耗、洗印……

“去年廠里竟然只剩4萬的利潤！？”

“是啊，老徐上個月過來，跟我講上海大光明電影院一年光上繳的利潤竟有40萬！”

“這也太不合理了！”

“咱們偌大一個制片廠，連職工帶家屬，上千口人指望著這一口飯吃，我坐在廠長位置上，每天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汪揚收起統計圖，笑道：“陳兵，你有什么解決方法？”

“想要打破壟斷沒那么容易，起碼要讓中影讓利。收購的價格得提高，還有前些年禁演的片子，得讓中影按價收購！”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陳兵不好說太多，頓了頓又想到關鍵的一點，補充道：“版權很關鍵，中影壟斷了發行權，制片廠絕對要把片子版權攥在手上！”

“你小子的想法倒是跟我不謀而合！”

汪揚直看著他，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半晌又道：“不說這個了，劇本和修改意見下來了，你拿去改改。”

“行，回頭我讓梁曉生去改，您安排的責編就跟他吧。還有導演人選，聽說廠里大導演都不愿意接手？”

汪揚點點頭，反問道：“你想推薦誰？”

“我聽說這兩年李文化導演不好過，手上沒有多少生產任務……”

“小李，專業能力突出，不錯的人選！”

汪揚瞇起眼，“我跟林揚談談，讓他在劇組里掛個名，少些閑話，還不夠，應該還得安排幾位老同志……”

林揚是老革命，建國時曾參與到電影局的成立工作，后來到北影任導演，在電影界也是德高望重。

他的愛人是調配科科長，陳正華的上司，故而陳兵得知不少內部消息。

這對夫妻倆都要高升了，汪揚這是什么意思？

汪揚看出了陳兵的疑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你也是廠里子弟，以后廠里遇到經濟困難，你能幫就幫一把！”

“嚯，您這話說的，我哪有這本事！”

“咱們就私底下聊聊，我隨口一提，你也不必當真，記得就行。”汪揚輕拍肚子，目送著陳兵離開，目光久久未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