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突然安靜下來，陽光灑向窗臺，陳兵坐在書桌前漫不經心地翻著稿紙，時不時瞥了一眼身旁。

龔雪疊衣服的動作十分嫻熟，跟個小媳婦似地拉過旅行包就將疊好的衣服裝在里頭，沒有絲毫地不耐。

書頁的翻動聲，疊衣服時布料摩擦的輕響……

他在這邊看稿，她在那旁收拾衣服，安靜的氛圍、各自專注的狀態，倒是有種莫名的默契。

嘶…

“小陳，真羨慕你，剛畢業就分配到這么好的工作！”龔雪頓了頓，抬起頭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似乎意識到房間里過于安靜，她主動聊起天。

“嗯，就是干點擅長的。”陳兵看著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老師的工資很高吧？”

“給我定的11級助教，好像是69塊錢吧！”

“呀，這么高！”

國家對待高等院校教學人員的待遇真好！

龔雪驚了，她在話劇團好些年了，從文藝輔助人員熬到文藝15級的職稱，如今不過48元5角錢！

“還好吧，畢竟得攢些老婆本！”

陳兵哈哈一笑，又道：“不過我可能很快會回來的。”

“回來？”

“拍電影呀，總不能一直待在學院里吧！”

“挺好的……”

陳兵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王好為那邊的錄配工作還要多久，你借調到什么時候？”

“快了，估計十月份我就得回去了。”

龔雪嘆了口氣，宿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同宿舍的蔡銘和劉小慶又開始忙碌，《火娃》和《小花》的導演安排倆人體驗生活。

想專職演電影，但似乎沒那么容易！

陳兵放下劇本，看了過來，想了想道：“雪姐，你有沒有想過人生規劃？”

“人生規劃……”

龔雪跟著念了一遍，思索了一番，道：“我初中畢業的第二年就下了鄉，一直都想找機會調回上海去，但錯失了不少機會！”

“那北影廠調你呢，你會過來么？”

“我、我服從組織安排吧……”龔雪皺了皺眉，回答得有些勉強。

就是沒有想好，或者說更想回上海去。

見她有些悶悶不樂，陳兵開玩笑似地道：“如果有一天我拉起了一個文藝單位，想調你的話，組織上也同意，你會來幫我么？”

龔雪笑了笑，只當陳兵是說胡話，內心沒當回事兒，但作為好朋友，還是點頭應道：“那我可當真了，如果那時我還在話劇團，沒有電影演的話，我就賴上你！”

“一言為定，咱們拉鉤！”

“怎么跟小孩似的！”

“咱們是筆友，是好朋友，這是友誼的象征！”

“好好！”

兩只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指像月牙般彎起，相扣時有輕微的牽扯，拇指相抵的瞬間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一下，倆人的關系又進了一步，邊聊邊笑，話題開始轉移到劇本上，寫得挺好的，陳兵一眼就看出文筆不錯。

這一時期的知青沒有那么多的娛樂活動，大多保持著寫日記的習慣，多數人都會在私底下嘗試文學創作。

陳兵提到了稿費的話題，想給她多些，畢竟自己就花了一個小時定大綱，龔雪抿著嘴覺得不好，但沒有明說。

王福林那邊也不知怎么算稿費，若按上回的方案計算，這部劇本完稿大概將超15000字，滿打滿算100塊錢出頭……

嘖！

電影劇本三萬字，尚且有1500塊錢，大大的不劃算啊！

正想著，龔雪又開口問道：“哎，明天電影學院開學了，你打算穿哪一套衣服去？”

陳兵笑道：“你沒說我還沒意識到，也沒什么特別的，隨便穿一身吧。”

“那可不行！”龔雪搖搖頭。

“聽說錄取的學生多數比你年齡還大，你得打扮得成熟些，不然學生們不聽你的怎么辦？”

“咦……”陳兵撩撥著頭發，疑惑道：“我不成熟么？”

“有時候挺孩子氣的！你現在身為老師了，總得好好打扮打扮。”

“那咋辦呢？”

陳兵湊了過來，忽然想逗逗她，道：“雪姐，不如你幫我捯飭捯飭！”

“嗯，我看看……”龔雪定定地看著旅行包，任由雙手沒入包中，如小雞啄米般訥訥地點著頭，又將放進去的衣服慢慢拿了出來。

“那真是謝謝了，沒有你我還不知道怎么辦！”陳兵眼角的笑意更盛。

真像個小媳婦兒！

龔雪假裝沒聽見，內心有些懊惱，自己怎么跟搭錯了筋似的亂提議！

她表面不動聲色地挑了件衣服，建議道：“穿白襯衫好，你有黑色的長褲么……”

白襯衫黑長褲，職業裝啊！

夾個公文包可以出門推銷保險了都！

陳兵心里吐槽，卻不甚在意，一個勁點頭，笑道：“嗯嗯！”

龔雪接著找，終于挑出一件像樣的黑色長褲，將衣服平鋪在床上，接著道：“你過來比比，這樣穿應該能掩蓋些孩子氣！”

陳兵站起身走了過來，兩只手橫舉著，整個人化身一個大字，任由她比劃。

“哎，挺好的，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不賴！”

陳兵低頭看著她，身高不算矮，但整個人特苗條，顯得很嬌小，小小的一只讓人想“欺負”她。

龔雪注意到陳兵的眼神，抿著嘴唇抬起頭打量著他，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嘴唇，最抓人的是那雙眼睛，又大又亮！

空間有些逼仄，倆人靠得很近，若是呼吸重一點都能撲打到彼此臉上。

陳兵詢問似地眨了眨眼，龔雪終于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撇開目光緩緩低下頭，低聲道：“還需要一雙皮鞋比較搭，你有皮鞋么？”

“兒啊，皮鞋你也沒帶走，明天早上來不及了怎么辦，你這有沒有皮鞋油，媽給你擦擦……”

這時，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龔雪慌亂地將衣服拋向床上，后退了半步，低著頭看地板，小手在身前不停絞動著。

鄭文英踩著一雙女士低跟鞋走了進來。

“呃……”鄭文英提著鞋的動作突然一頓，略微尷尬地咧著嘴，好像破壞了兒子的好事兒！

陳兵默默翻了個白眼，舉著的手順勢撓著頭，抹身坐了回去，就差那么一步，他倆的關系一定有所突破……

嘖，這是親媽！

龔雪的臉頰已涌上一層紅暈，飛快蔓到了耳垂尖，低著頭跟鄭文英打招呼。

“阿姨好，我這是來找小…陳兵同志咨詢劇本問題…”

這樣的說辭誰信啊！

但鄭文英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將手上的皮鞋放下，連忙道：“哎呀，上回咱們在食堂里見過面，不用這么見外！”

“好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