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會兒電腦,許城野脖子發(fā)僵,稍微扭了扭。
一只溫?zé)岬拇笫稚炝诉^來,替許城野揉捏酸脹的脖子和肩頭。
這些年養(yǎng)成的默契,他的肩頸不好,只要看到他扭脖子,或是搖動雙臂,她就會自動自發(fā)地走過來,為他按摩。
許城野一抬眼,看到她還在打哈欠,“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她搖頭:“沒事兒,睡好了。”
傍晚,劉嬸過來送晚飯。
他吃完,就看見劉嬸拉著她走到一旁,兩人嘀嘀咕咕地說了好些話。
其實許城野大概可以猜到她要跟她說些什么。
好幾次,她回過頭來,眼神中有自責(zé)。
等到劉嬸提著食盒走了,她坐回到那個稍遠的位置,低頭說道:“對不起,小許總,昨晚的事情出了點意外?!?
許城野問:“什么事情?”
她咬了一下嘴唇:“就是騙萬小姐的事。”
“然后呢,怎么了?”
她的神情逐漸變得局促:“我們發(fā)給萬小姐的照片,被人發(fā)到網(wǎng)上去了。現(xiàn)在外面都在猜測你和我的關(guān)系?!?
許城野點點頭:“何助理已經(jīng)跟我發(fā)過消息了,他會找人把網(wǎng)上的照片刪干凈?!?
“老宅那邊……”
“沒關(guān)系,就讓他們誤會。把床放下來吧,我有點困了?!?
她點點頭:“好的?!?
“你也補一覺吧,趁著護士都還在。晚上有事我會叫你的?!?
“不用,我睡好了?!?
“沒必要。我剛剛問過醫(yī)生了,我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晚上不用值夜,你該睡就睡?!?
“好的,小許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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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城野有個習(xí)慣,入睡前必須聽《哥德堡變奏曲》。
其實這個習(xí)慣是他媽媽留給他的。
他媽媽也是個敏感又脆弱的人,每天晚上都要聽這首曲子才能入睡。
當病房里響起這首曲子的時候,許城野一扭頭,聽到了鼾聲。
她竟先于他進了夢鄉(xiāng)。
這在原來是很少、極少、很難發(fā)生的事。
可當他半夜醒來,樂聲已停,燈已勢微,她卻是清醒地坐著的。
牢牢地守著他。
他翻了個身,瞥到了床頭柜邊的黑色大傘,眼淚輕輕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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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城野受傷的事并沒有對外宣布,可是到了第三天,還是有不少人來了。
畢竟許城野作為天池集團的總經(jīng)理,想巴結(jié)的和盼著他不好的人都不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
客人一波接著一波,她警覺地守在床邊,面無表情,手里執(zhí)著那把大傘。
何晉站在另一邊,負責(zé)接待答話。
對外只說受傷是意外,沒什么大礙。
一邊要應(yīng)對客人,一邊還要完成一些文件的敲定和簽署。
雖然今天許城野沒有坐班,卻覺得比往日更加暈頭轉(zhuǎn)向。
只有吃飯時能有那么一點閑暇。
終于,在傍晚時,他有些忍不住了。
看向何晉:“你去問問醫(yī)生,我這傷在家里能不能養(yǎng)?”
何晉眉頭微蹙,想了一下,點了一下頭,走了出去。
客人全部離開,她才會坐下。
關(guān)于天池集團的很多機密,要是她有心的話,應(yīng)該都聽了去。
要是她夠聰明的話,隨便一個消息賣出去都夠她下半輩子吃穿不愁。
可是人和人的信任真的很奇妙。
自打18歲的那個夏天,許城野第一眼望見她,就知道,她是來幫他的。
這些年的磨練,她褪了一層皮,他丟了一顆心。
這么多年,他等著她,她守著他,本來多好,相安無事的。
可是……
我的身體里都已經(jīng)有她的血液了,又怎么甘心只是相安無事就好呢?——
沒過多久,何晉回來了。
“我問過醫(yī)生了,他說您現(xiàn)在的情況基本上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可以回家,在家繼續(xù)接受治療。”
許城野點點頭,沖她使了個眼色:“把東西收一收,我們回去吧?!?
她抿了一下嘴,“可是……要不還是再住一晚吧?”
許城野搖頭,“不住院,只要應(yīng)付公司里的神神鬼鬼,住了院,得應(yīng)付全世界。太累了?!?
她點點頭,站了起來,打開床對面的衣柜,拿出那個皮質(zhì)旅行包,又開始一件接著一件地把她曾經(jīng)掛上的衣服折好,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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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時,車子開回別墅。
建在市中心的別墅,離天池大樓很近。生活在附近的鄰居,也全都是非富即貴的。
老實說,許城野不喜歡這里,這里的空氣并不好,就算是開在園子里的玫瑰花,也總沾染著一股汽油味。
但它離得近又離得遠。
離得近的是通勤距離,離得遠的是可以和許家那伙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可有時事情就是這樣,穆罕默德不想走向山,山卻凝視著穆罕默德。
車子還沒有抵達,劉嬸就打了個電話過來:“小許總,許董和您的妹妹、兩個弟弟都來了。”
“只來了他們四個?”
其實許城野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他們的家人也都來了。一共來了八個人?!?
許城野沒有說話。
車子停穩(wěn)后,她先下的車,打開了輪椅,湊到許城野這一邊的車門。
其實,按道理來說,許城野傷的又不是腳,完全可以自由行走,可是坐輪椅有時會方便得多,方便跟那些不講道理的人講講道理,跟那些講道理的人不講道理。
她伸手想要抱他。
他看向正門,“我自己來。”
她也回頭看了一眼,把大黑傘往身后一背,握住輪椅的把手,“沒事的,我在呢。”聲音寂寂的。
許城野失笑:“能有什么事?進去吧。”
哪知院門剛剛開啟,一道迅捷的黑影就突然沖了出來,徑直朝輪椅奔來。
鑒于小時候的某些不良回憶,許城野格外怕狗。
當他看清楚撲過來的正是一條巨大無比的杜賓犬時,雙手已經(jīng)下意識地擋在了眼前,兩腿往上一縮,整個人呈保護姿態(tài),并用力尖叫出聲。
結(jié)果下一秒,就聽到一陣刺耳的狂吠,然后是一陣哀嚎,再然后是一聲尖叫:“不!吉星!寶貝!”
當許城野睜開眼睛時,那條令人恐懼的大黑狗已經(jīng)夾著尾巴竄到了一旁,右眼下方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她橫亙在了他與巨犬之間,手執(zhí)黑傘,傘尖正在滴血。
這把大黑傘的尖端由特殊金屬制成,足足有20cm長,傘身也經(jīng)過特別加固,力道若是足夠,可以輕松插入任何一塊鋼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