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獨眼漢子
- 人間仙朝
- 海邊小黃魚
- 2274字
- 2025-07-10 00:01:00
“我不信衙門里那幫廢物,我只信你,只信你手底下,那幫在沙場上跟你一起流過血,拼過命的兄弟。”
陸青言看著陳鐵山,聲音沉穩而有力。
“我不能直接替換掉整個三班衙役,那樣風險太大了。但重組捕快班底,這就足夠了。”
“我授權你,即刻,將曾經我們的人,重新召集回來!”
“不必在乎他們如今在做什么,也不必理會他們是否還有當年的勇武。只要他們還信得過你,只要他們胸中的那團火,還沒熄滅!”
“告訴他們,我需要他們!”
“將他們全部招入縣衙,組建一支只聽命于我典史房的‘親兵快班’!”
“我要你用這幫人,在三天之內,將整個廣陵縣的捕快系統,給我徹底清洗一遍!”
“我要這廣陵縣的地下秩序,從此,由我們說了算!”
陸青言目光灼灼,陳鐵山被他盯得心神一陣激蕩。
“屬下領命!”
陳鐵山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卻帶著雷鳴般的決然。
他那憋了一肚子的火,那身無處安放的武勇,那對兄弟們潦倒境遇的心疼與愧疚,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接過那份寫著“廣陵縣總捕頭”的任命書,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對著陸青言重重地點了一個頭,然后猛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典史房。
他要去尋回他那些散落在廣陵縣各個角落的生死弟兄。
這些老兵,他們都曾是這縣衙里的一員。
當初,陸遠剛剛上任廣陵縣令之時,便看重了陳鐵山這位從北方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都頭。
他不僅欣賞陳鐵山的武勇,更看重他那一身無法磨滅的忠義之氣。
在與陳鐵山深談之后,陸遠得知,當年跟隨他一起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僥幸活下來的,還有二十多個弟兄。
這些老兵,除了戰場上的一身殺伐本事,和一身洗不掉的傷病之外,別無長物。
他們不通文墨,不善農耕,更不懂得鉆營奉承,在這太平世道里,活得異常艱難。
陸遠心懷仁善,不忍這些為國流過血的漢子,就此埋沒于市井,潦倒終生。
于是他大筆一揮,破格將這些人全部招入了縣衙,或在兵馬司當做儲備軍,或充當捕快和皂隸,食朝廷俸祿,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安身立命的去處。
平日里,有陸遠這位縣令的約束,和陳鐵山這位老上司的管教,這些老兵雖然脾氣火爆,卻軍紀嚴明,成為了廣陵縣治安最堅實的一道屏障。
然而,隨著陸遠父子下獄,李家掌控縣衙,錢炳坤走馬上任。
這些被打上了“陸遠舊部”烙印的老兵們,便成了第一批被清洗的對象。
他們被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或是“不敬上官”,或是“行事粗魯”,或是“頂撞李家管事”,被一個個地全都趕出了縣衙。
失了差事,斷了生計,他們再次回到了社會的底層。
而今天,陳鐵山,就是要將他們一個個地從那泥潭之中重新拉出來!
他要去告訴他們,你們的屈辱,到頭了。
他要去告訴他們,小陸大人,回來了!
……
城南,碼頭。
赤著上身的漢子們,在烈日之下,喊著沉重的號子,將一包包數百斤重的貨物,從船上扛到岸邊。
汗水,如同小溪,順著他們那傷痕累累的古銅色脊背,流淌下來。
一個身材格外高大,背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剛剛扛完一包貨物,結束了上午的工作,正準備去領他那份只有十幾文錢的工錢。
就在此時,一只如鐵鉗般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奎。”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那名叫“大奎”的漢子,渾身一震。
他猛地回頭,看到了那張他永生難忘的堅毅國字臉。
“頭兒?!”他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嗯。”
陳鐵山點了點頭,將一件干凈的短衫,遞給了他。
“把衣服穿上。別干了。”
“頭兒,我……”
“別廢話。”陳鐵山的聲音,不容置疑,“小陸大人,如今是咱們廣陵縣的典史。他讓我來告訴你,縣衙,需要你回去。”
大奎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布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
他看著陳鐵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苦力短褲,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將那件干凈的短衫用力地套在身上,然后,將手中那剛剛領到的十幾枚銅板,揣進了兜里。
他對著陳鐵山,挺直了那被生活壓彎了的腰桿,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一聲。
“是!”
……
城北,屠戶巷。
一個獨眼的漢子,正揮舞著一把剔骨刀,動作麻利地將一頭剛剛宰殺的肥豬分割開來。
血水和污物,濺了他一身。
巷口,一個穿著縣衙捕快服名叫李松的青年,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長凳上,腳邊還跪著一個滿臉淚痕的小姑娘。
這李松,是李正源的遠房侄子,仗著這層關系,在縣衙里當了個捕快,平日里橫行霸道,魚肉鄉里,百姓們都對他恨得牙癢癢,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翹著二郎腿,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欣賞著身旁小姑娘那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的模樣,臉上,充滿了病態的滿足感。
那小姑娘,是巷口賣炊餅的張老漢的孫女,也就七八歲,父母早亡,只因今日路過時沒有對他這個“李捕頭”躬身行禮,便被他攔下,罰跪在此,任人圍觀。
張老漢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作揖求饒,可李松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那個正在埋頭干活的獨眼漢子身上,眼中充滿了戲謔和優越感。
“喲,這不是咱們縣衙以前,威風八面的獨眼龍吳捕快嗎?”
他將一口瓜子皮,精準地吐在了獨眼漢子腳下的血水里。
“怎么著?沙場上那套殺人的刀法,現在用來殺豬,是不是感覺更順手啊?哈哈哈哈!”
獨眼漢子吳勇手上的動作一頓,那只獨眼之中,瞬間閃過一絲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機。
但他握著剔骨刀的手,最終還是松開了。
他如今,只是一個靠賣力氣吃飯的屠戶,而對方,是身穿官服的捕快,是平陽李家的人。
曾幾何時,他也曾像個英雄一樣站出來過。
可結果呢?
他換來的不是百姓的稱贊,而是李家的瘋狂報復。
他被十幾個捕快堵在巷子里打斷了一條腿,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
如果不是周圍的鄰居們心善,每日里接濟他一些吃食,他恐怕早就餓死在了那個陰暗的角落里。
熱血,終究會被冰冷的現實所冷卻。
英雄,也終究要為五斗米而折腰。
他知道,民,終究是斗不過官的。
那只獨眼中燃起的火焰漸漸熄滅,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