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吳勇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窩囊樣,李松笑得更加得意了。
他伸出那只油膩膩的手,就想去摸那小姑娘的臉蛋。
“小妞,別哭了。陪本大人去喝一杯,今天這事,就算了了。”
就在他的臟手,即將觸碰到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時。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從巷子外緩緩傳來。
緊接著,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你這只手,是不想要了嗎?”
李松的動作一頓,有些不耐煩地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如山的男人,正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了來人。
這不是那個跟著陸遠一起倒了臺的前任都頭,陳鐵山嗎?
一個沒了差事的白身罷了。
他也知道這陳鐵山跟陸青言關系好,陸青言現在在衙門里當典史,一時風頭無兩。
雖然理論上來說陸青言是他的領導,但典史可沒有人事權,他又沒什么把柄落在陸青言手中。
所以面對陳鐵山的威脅,李松非但沒有半分懼怕,反而將手中的瓜子殼扔在了陳鐵山的腳下。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陳大都頭啊。”他拉長了語調,臉上充滿了戲謔,“怎么?不跟著你家落魄的主子待著,還有閑心出來逛街啊?”
“我剛才叫他什么?”他指著那獨眼漢子,笑得更加猖狂,“我叫他獨眼龍,殺豬的!怎么了?你個白身,還想管我們這些公門中人的閑事不成?”
獨眼漢子吳勇臉色大變,連忙放下手中的刀,急道:“頭兒!別沖動!他……”
陳鐵山只是靜靜地從自己那寬大的懷中,取出了一份蓋著鮮紅縣衙大印的委任狀。
他將委任狀緩緩展開,舉到了李松的面前。
李松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只見委任狀上,用剛勁有力的字跡,清清楚楚地寫著——
茲任命陳鐵山為廣陵縣總捕頭,總管一縣之捕快!凡有不從者,可先斬后奏!
落款,是縣令錢炳坤的大印,和典史陸青言的官印!
“總……總捕頭?!”
李松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怎么?”陳鐵山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現在,本捕頭,可有資格,管你的閑事了?”
“我……我……”
李松嚇得瓜子都掉了一地,雙腿一軟,就要跪下求饒。
“晚了。”
陳鐵山甚至沒有自己動手。
他只是對著身后,冷冷地喝了一聲。
“大奎!”
巷口,那個剛剛換上勁裝的高大漢子應聲而出,臉上帶著嗜血的獰笑。
“頭兒!有何吩咐!”
“依大夏律第一百零三條,凡我公門中人,當值期間,無故滋擾百姓,言語羞辱袍澤者,該當何罪?”
大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回總捕頭,當杖責二十!”
“很好。”陳鐵山指著已經癱軟如泥的李松,“即刻將他拿下!押回縣衙!”
“是!”
大奎如同一頭猛虎,撲了上去,根本不理會對方的哭喊求饒,一記手刀就將他砍暈了過去,然后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屠戶巷。
陳鐵山轉過身,看向那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躲在攤位后面的張老漢和他的孫女。
“老人家,沒事了。”
陳鐵山的聲音依舊低沉,但那股駭人的殺氣,卻已收斂了許多。
張老漢扶著自己的孫女,顫顫巍巍地從攤位后走了出來。
他的眼中充滿了感激,但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恐懼。
“多……多謝這位大人!多謝大人出手相救!”
張老漢對著陳鐵山,就要下跪。
陳鐵山連忙上前一步,用一只大手穩穩地托住了他。
“使不得。”
“可是……”張老漢看著他,聲音里帶著哭腔,“大人,您是救了我們,可……可他們是李家的人啊!那個李松,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我們……我們爺孫倆,怕是……怕是在這廣陵縣,再也待不下去了啊!”
他的孫女也躲在他的身后,嚇得小聲啜泣起來。
剛才這里的動靜鬧得那么大,早已引來了不少人。
臨街的商鋪里,掌柜和伙計們都從門縫里探出半個腦袋,緊張地向外張望著。
周圍的民居里,窗戶后面,也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面孔,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童。
他們看著如同天神下凡的陳鐵山,眼神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解氣,有痛快。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埋在骨子里的擔憂與不安。
你今天打跑了他們。
可明天呢?后天呢?
這廣陵縣,終究還是姓“李”的啊。
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拿什么去跟那手眼通天的李家斗?
到時候人家報復起來,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今天在這里“看熱鬧”的人?
一時間,整個街市,都陷入了一種充滿了壓抑氣氛的沉默之中。
感受到周圍那股漸漸蔓延開來的恐懼情緒,陳鐵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了那份蓋著典史官印和縣令大印的委任狀,高高舉起,聲音如同洪鐘,響徹了整條街市。
“奉典史陸大人令!”
“自今日起,我陳鐵山,任廣陵縣總捕頭之職!整頓吏治,緝拿匪盜!”
他將那份委任狀,向著四方的百姓,一一展示。
然后,他看著驚魂未定的張老漢,一字一頓,堅定地說道:“老人家,你聽清楚了。”
“你說的那種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從今天起,我廣陵縣的捕快班房,不再是藏污納垢之地!再也不是他李家的看家狗!”
“往后,若是再有任何一個穿著這身官皮的人,敢來騷擾你們,欺壓你們!你們,不用怕,更不用跑!”
他用手指,重重地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你們,就直接來縣衙,來捕班房!找我,陳鐵山!”
“有一個,我抓一個!”
“有一雙,我廢一雙!”
這番話,擲地有聲。
周圍的百姓,聽得是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
張老漢和他孫女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作揖。
安撫好了眾人,陳鐵山的目光,才緩緩地掃過整條街市。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街角,那個豬肉攤的后面。
在那個角落里,一個身材高大,卻因為生活困頓而顯得有些干瘦的獨眼漢子,正死死地握著手中的一把剔骨刀,刀刃上還沾染著新鮮的血污。
陳鐵山邁著沉穩的步伐,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吳。”他看著那把還在微微顫抖的剔骨刀,緩緩地說道,“把刀放下。”
“頭兒……”
吳勇看著他,聲音哽咽,那只獨眼虎目之中,也泛起了點點淚光。
“小陸大人,如今是典史了。”陳鐵山將一塊干凈的布巾,遞了過去,“他讓我來告訴你,你的那把刀,不該用來殺豬。”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如同冬夜里的寒風。
“它,應該用來殺人。”
吳勇接過布巾,用力地擦干了手上的血污。
他看了一眼手上那把陪伴了他許久的剔骨刀,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哐當。”
他扔掉了剔骨刀。
然后對著陳鐵山重重地抱拳,單膝跪地。
“吳勇,愿為總捕頭效命!愿為……陸典史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