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身為典史,名義上主管一縣之刑名,節(jié)制三班衙役。
但是根據(jù)《大夏律》,為了防止佐貳官權力過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典史只有“管轄權”和“建議權”,卻沒有真正的“人事任免權”。
所有捕快、皂隸和獄卒的正式任命和罷免,都必須由縣令親筆簽發(fā)委任狀,蓋上縣衙大印,才算合乎法度。
這,就是大夏王朝官制中的“制衡”。
也正是陸青言今日,要打破的枷鎖。
“重組班底?!”錢炳坤嚇了一跳,“這……這可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大事!那些老捕快,在縣衙里關系復雜,冒然動他們,怕是……”
“怕什么?!”陸青言猛地打斷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大人!如今火燒眉毛了!您還在怕這個,怕那個?”
“您怕得罪他們,難道就不怕得罪郡守大人嗎?!”
“現(xiàn)在,是他們這幫廢物,在耽誤您的河堤大計!是在斷您的前程!您難道還要繼續(xù)忍氣吞聲,任由他們將您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嗎?!”
這一聲聲質問,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錢炳坤的心上。
是啊!
我他娘的都快被擼了,我還怕得罪幾個捕快?
只要能保住我的烏紗帽,只要能修好河堤,別說是得罪他們,就是把他們?nèi)荚琢耍秩绾危浚?
想到這里,錢炳坤的心,再次被一股瘋狂的賭性給點燃了。
“好!”
他一咬牙一跺腳,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賢侄,你說得對!是本官糊涂了!”
“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留著也是禍害。你放手去做!天塌下來,有本官……不!有郡守大人給你頂著!”
他當即走到公案前,抓起毛筆,在一張空白的委任狀上,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
寫完,他從懷中,摸出那枚代表著縣令權威的大印,蘸足了印泥,狠狠地蓋了上去。
“拿著!”
他將那份墨跡未干的委任狀,拍在了陸青言的手中。
“從即日起,本官,授予你廣陵縣典史陸青言,‘整頓衙役、捉拿匪徒’之全權!縣衙之內(nèi),三班衙役,所有捕快、皂隸、禁卒的任免,皆由你一人節(jié)制!若有不從者,可先斬后奏!”
“本官……只有一個要求!”他死死地盯著陸青言,“十日之內(nèi),我要看到效果!我要讓城里那些潑皮無賴,全都消失!我要讓河堤工程,順利開工!”
“大人放心。”
陸青言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委任狀,強壓下心中的狂喜。
“不出三日,您就能看到效果。”
陸青言拿到委任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派人,去將陳鐵山請到了縣衙。
典史房內(nèi)。
當陳鐵山看到那份蓋著縣令大印的委任狀時,這位鐵血漢子,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那把憋了太久的火,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公子!您說吧!要俺怎么干?!俺早就看那幫孫子不順眼了!”
陸青言卻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坐下。
“鐵山叔,你先別急。”他親自為陳鐵山倒了一杯茶,“你離開縣衙也有一段時日了,我先跟你說說,如今這三班衙役,是個什么光景。”
陳鐵山聞言,按捺住性子,端起茶杯,洗耳恭聽。
“鐵山叔,如今的三班衙役,已經(jīng)爛透了。”
陸青言強調(diào)道:“是從根子上,爛了!”
“我父親在任時,有他鎮(zhèn)著,有你帶著兄弟們盯著,他們雖然也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但大體上,還算是朝廷的公人,還知道‘規(guī)矩’二字怎么寫。”
他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可自從我父下獄,你們這幫老人被趕走之后,這天,就全變了。”
“學好,需要十年。可學壞,一天就夠了!”
陸青言站起身,在房中緩緩踱步,如數(shù)家珍般,將他這幾日通過觀察和側面打聽來的情況,一一道來。
“先說捕快。”
“他們本是緝拿盜匪,維護治安的鷹犬,可現(xiàn)在呢?”
“從你跟著我父親被撤職之后,新上任的那個總捕頭王陽,和他糾集起的那幫人,整日里不務正業(yè),要么是在酒館茶樓里,跟城中的地痞流氓稱兄道弟,要么就是去賭場妓院里作威作福。”
“城里出了案子,他們比誰都去得晚,不是說找不到線索,就是說案情復雜。可若是哪家商戶沒有給他們送上‘孝敬’,那隔三差五,必有潑皮上門滋事。”
“說白了,他們已經(jīng)從官差,變成了收保護費的黑心狼!”
“再說那皂隸。”陸青言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公堂上站班,平日里抓人鎖拿,做正事時的態(tài)度極其散漫。”
“以前你們還在的時候,他們見了你們,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現(xiàn)在倒好,一個個都成了李家的狗腿子!仗著人多,平日里在街上橫行霸道,欺壓小販,調(diào)戲婦女,無惡不作!”
“百姓們見了他們,比見了匪徒還怕。那個李家的遠房親戚李二柱,更是其中的翹楚,簡直就是個人渣。”
“至于那禁卒……”陸青言的臉色,變得最為難看,“我與父親在里面受的苦,你比誰都清楚。”
“他們收錢辦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只要給錢,死囚都能給你換成舒服的單間,每日里好酒好肉伺候著。若是沒錢,就算只是犯了點小事,也能被他們折磨得脫一層皮。”
“大牢,在他們手里,已經(jīng)不是懲戒罪犯的地方,而是他們斂財?shù)墓ぞ撸 ?
一番話說完,陳鐵山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茶杯里的水,都濺了出來。
“豈有此理!這幫天殺的畜生!”
“公子!”他站起身,對著陸青言重重一抱拳,“這三班衙役,已經(jīng)徹底爛了!他們不再是朝廷的刀,而是李家插進縣衙里的三顆毒牙!若不將他們徹底拔除,我們什么事都干不成!您下令吧!”
“這,也正是我今日找你來的目的。”
陸青言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冰冷。
他將一份早已寫好的任命書,推到了陳鐵山的面前。
“鐵山叔,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廣陵縣的總捕頭!”
“總……總捕頭?!”陳鐵山目瞪口呆。
“沒錯。”
陸青言的眼中,透露出的是對陳鐵山的絕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