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跑腿
- 重回1998老街雜貨鋪
- 零天丶冷秋
- 1938字
- 2025-06-24 08:00:00
跑腿。
李墨用筆,在那張皺巴巴的宣傳單背面,寫下了這兩個字。
字跡依舊談不上好看,但卻透著一股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
“跑腿?”李衛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懷疑。
李秀琴也茫然地看著兒子寫下的那兩個字。
“對,跑腿。就是咱們的‘送貨上門’。”
李墨放下筆,看著他那兩個被美佳樂超市的宣傳單嚇破了膽的父母。
“美佳樂是大象,咱們是螞蟻。跟它硬碰硬,那是找死。”
“他們的送貨上門,是開著小貨車,送幾十上百塊錢的大單子。買一桶油,送!買一箱奶,送!可要是誰家炒菜,臨時發現沒醬油了,誰家包餃子,發現沒醋了,他們送嗎?”
李墨的聲音不響,但每個字都清晰地敲在父母的心上。
“他們不會送!為了幾塊錢的生意,派個人,開個車,油錢都不夠!這就是他們的盲區,也是咱們的機會!”
“咱們的跑腿,送的就是這些針頭線腦,雞毛蒜皮!隔壁王叔面館要一瓶醋,咱們送!樓上孫奶奶要一包鹽,咱們送!咱們不光送自己店里的東西,咱們還能幫他們帶別的東西!”
這個想法,對于1998年的李衛國和李秀琴來說,太過超前。
“帶別的東西?”李秀琴沒聽懂,“那不是幫別人做生意嗎?”
“媽,你想想。”李墨極有耐心地解釋,“王叔的面館,每天是不是都要去菜市場買新鮮的五花肉?他自己去,來回半小時。咱們要是幫他去呢?咱們收他五毛錢跑腿費,他省了時間,咱們賺了錢,這生意做不做?”
“街尾的劉大爺,腿腳不方便,每天要去藥店買降壓藥,排隊就要好久。咱們幫他買,一次也收五毛錢,他高不高興?”
“這些,美佳樂能做嗎?他們那些穿著制服的員工,會為了五毛錢,跑去菜市場幫你挑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嗎?他們不會!”
“他們做的是生意,咱們做的,是服務,是人情!”
“把整條街的街坊鄰居,都變成咱們的‘懶人客戶’!讓他們習慣有事就喊一聲‘小墨’,而不是想著要去逛超市!”
一席話,說得整個屋子鴉雀無聲。
李秀琴的眼睛,一點點地亮了起來。她想到了那一沓補課費。兒子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好像……真的能變成錢。
“兒子說的對!”她猛地一拍大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臉上愁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亢奮。
“他爸!就這么干!他們超市有錢,有車,了不起啊?咱們有腿,有街坊!怕他個鳥!”
李秀琴是徹底被說服了。她現在看自己的兒子,就像在看一個點石成金的活財神。
李衛國沒說話。
他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煙霧繚繞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冰柜。
辣條。
作業輔導站。
這三件他當初一百個看不上的“幺蛾子”,結果都讓他這張老臉,火辣辣地疼。
現在又是這個“跑腿”。
“說得輕巧。”
半晌,李衛國終于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煙灰抖了一地。
“誰跑?你嗎?你不上學了?我跟你媽,兩個人守著這個破店,眼睛都看不過來,哪有功夫給你跑腿?”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
“我在學校里面寫完作業回家以后跑。”李墨早就想好了,“還有爸你,也可以跑。”
“我?”李衛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對,就你。”李墨看著他,無比認真,“咱們店里,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是不是最閑的時候?晚飯前,四點到五點,是不是也沒什么人?”
“你就騎上咱們家那輛二八大杠自行車,車前面掛個小牌子,就寫‘李氏雜貨,隨叫隨到’。你不用滿世界跑,就在咱們這條街上來回轉悠。”
“誰家在樓上喊一嗓子,你就過去了。送瓶醬油,送包煙,前后要得了五分鐘嗎?”
李衛國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墻角那輛落滿了灰塵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騎著它,穿梭在這條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老街上,給那些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街坊鄰居送東西……
那個畫面,在他的腦海里,異常清晰。
“這……這不是成了郵遞員了嗎?”他嘴上還在抗拒,但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強硬。
“爸,憑力氣吃飯,有什么丟人的?”李墨反問,“是坐在家里等著被超市擠垮了關門丟人,還是騎著車給街坊鄰里送方便,掙辛苦錢丟人?”
一句話,直接戳在了李衛國的肺管子上。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
臉,又一次漲得通紅。
“行了!”李秀琴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丈夫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兒子說的都是正經事,你這老腦筋就不能轉轉彎?我看這事能成!”
“就這么定了!”她一錘定音,“小墨,你弄個牌子,明天就讓你爸掛車上!”
李衛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什么。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回柜臺后面,拿起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著柜臺,好像要把上面的油漬,連同心里的憋悶,一起擦掉。
算是默許了。
李墨松了口氣。
最難的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心里卻并不輕松。
計劃再好,也只是紙上談兵。
美佳樂超市的攻勢,如泰山壓頂,不會給他們留下太多喘息的時間。
他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能讓“跑腿服務”一炮而紅,讓所有街坊都看到它的好,離不開它的契機。
他走到窗邊,看向窗外。
夜色中,遠處“美佳樂超市”五個巨大的霓虹燈招牌,亮得刺眼。
那冰冷的白光,穿過老街錯落的屋頂,打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