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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趕早集(求追讀)

陳家新院那場難堪的婚宴余燼未冷,寒風裹挾著竊竊私語,在桃花村的土墻窄巷間流竄了一下午。

陳富貴那五十塊錢買來的響亮耳光,和他一家人在空了大半的席面上呆若木雞的模樣,成了村民們茶余飯后最鮮活、也最具警示意味的談資。

“嘖嘖,你是沒瞧見啊,富貴爹那臉,白得跟刷了墻似的,就差給小祖宗磕頭了!”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幾個裹著厚棉襖的漢子縮著脖子,哈著白氣,其中一個唾沫橫飛地比劃著。

“該!讓他狂!城里工人咋了?忘了自己根在哪兒了?沒小祖宗領著,他陳家能起那么氣派的瓦房?他爹墳頭草都換了幾茬了!”另一個憤憤不平地接話。

“就是!那五張大團結拍桌上,‘賀禮’倆字一出口……嘖嘖,比抽他十個大嘴巴子還解氣!”第三個漢子搓著手,臉上滿是快意,“這下好了,我看誰還敢對咱小祖宗不敬!”

“可不是嘛!”先前說話的那個一拍大腿,下了個斬釘截鐵的結論,“這事兒算是給全村提了個醒兒!往后啊,甭管紅事白事,上梁娶親還是添丁進口,頭一個,得先把咱小祖宗請到!他那尊神位不先坐穩了,啥喜事都透著晦氣!沒他那點頭,那事能順當?富貴就是現成的例子!”

“對對對,啥事都得先請小祖宗。”

這結論像風一樣,迅速在桃花村家家戶戶的炕頭、灶間達成了共識。

小祖宗陳啟明的地位,經過陳富貴婚禮這一鬧,被徹底拔高到了一個近乎神圣、不可或缺的位置。

那小小的身影,在村民心中,已是桃花村福禍興衰的定海神針。

夜色如墨,寒風更緊。

陳富貴一家三口,頂著刺骨的冷風,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了陳阿婆那間低矮卻溫暖的土坯房外。

屋里透出的昏黃油燈光,此刻在他們眼里卻比縣城的路燈還刺眼。

“守根叔……阿婆……小祖宗……我們……我們給您賠罪來了……”陳富貴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哭腔,卑微得幾乎要鉆進地縫里。

他手里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粗布袋子,里面是今天席面上幾乎沒怎么動的最好的幾刀肉、一只囫圇的燒雞,還有兩瓶壓箱底的好酒。

陳富貴和他娘垂著頭,像霜打的茄子,跟在后面,大氣不敢出。

陳阿婆開了門,昏黃的燈光瀉出來,照亮門外三人凍得發青、寫滿惶恐的臉。她

嘆了口氣,沒說什么,側身讓開。

陳守根坐在堂屋的矮凳上,沉著臉,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表情。

陳啟明則被陳招娣抱著,坐在溫暖的炕沿上,小小的身子裹在厚棉襖里,只露出一張過分平靜的小臉,烏黑的眼睛淡淡地看著門口那三個幾乎要縮成一團的人影。

“撲通!”

陳富貴他爹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聲音哽咽:“小祖宗!守根叔!阿婆!我們一家子……豬油蒙了心!畜生不如!富貴他……他灌了幾口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胡說八道,冒犯了您……我們該死!我們給您磕頭賠罪!”說著,就要拉著妻兒往下磕。

“行了!”陳守根用煙桿敲了敲凳子腿,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起來!地上涼。磕頭能頂啥用?能把你那混賬兒子吐出來的屎話舔回去?”

陳富貴一家僵在那里,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滿臉的絕望。

陳啟明動了動,從陳招娣懷里滑下來,小腳丫踩在結實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走到那堆放在地上的禮物前,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他伸出小手,沒有看那些肉和酒,反而拿起那個裝著五十塊錢的紅紙包——正是他下午丟在陳富貴家桌子上的那個。

他把紅紙包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陳富貴一家驚恐、不解的目光中,輕輕放回了陳富貴爹顫抖的手里。

“錢,拿回去。”陳啟明的聲音稚嫩,卻清晰平靜,沒有絲毫火氣,“東西,也拿走。”

陳富貴捧著那失而復得的五十塊錢,像捧著燒紅的烙鐵,手抖得更厲害了,嘴唇哆嗦著:“小祖宗……這……這我們萬萬不能要……是我們該孝敬您的……”

“說了,拿走。”陳啟明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他抬起小臉,目光平靜地掃過陳富貴那張快要滴血的臉,稚嫩的聲音響起:“桃花村雖然是刨食的地方,卻也是生養你的地方。”

陳啟明的話讓陳富貴的臉瞬間感覺火辣辣。

“小祖宗......我......”陳富貴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行了,下不為例,你們走吧。”

見陳啟明并沒有生氣,陳富貴一家人如釋重負。

之所以登門道歉,他們也很清楚,一旦得罪了小祖宗,他們一家恐怕在桃花村難以立足了。

“小祖宗,我也回去了。”見陳富貴一家人離開,陳守根跟著說道,他留在這里純粹是為了給小祖宗撐場面。

“回吧。”陳啟明說完,爬上炕,重新縮進溫暖的被窩里,小臉上帶著一絲疲憊,“阿婆,招娣,早點歇著吧,明天去趕集。”

陳阿婆看著自家小祖宗那副小大人似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驕傲,連忙應聲:“哎!歇著歇著!招娣,快給小祖宗掖好被子。”

........

臘月的腳步一天緊過一天,年味兒也像陳阿婆灶膛里捂著的紅薯,絲絲縷縷的甜香從門縫、窗縫里鉆出來,彌漫在清冷的空氣里。

往年這個時候,村里彌漫的更多是愁緒和緊巴巴的算計。

可今年,不一樣了。

小龍蝦生意帶來的實實在在的進項,讓家家戶戶的腰包都鼓了些。

工分冊子上鮮紅的數字,兌換成了沉甸甸的糧食和帶著油墨香的票子。

盡管離“富”還差得遠,但手里有了點余錢,心里就有了底氣,這年,也就有了盼頭。

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一層薄霜覆蓋著田野和屋頂。

陳大壯就把他那輛保養得锃亮的板車推到了陳阿婆家院門口。

板車上鋪著厚厚一層干稻草,又墊了一床舊棉被,軟和又擋風。

大黃興奮地在板車旁轉著圈,尾巴搖得像風車。

“阿婆!小祖宗!招娣!好了沒?趕早集去咯!”陳大壯的聲音洪亮,帶著壓不住的喜氣,驅散了清晨的寒意。

陳阿婆仔細地給陳啟明裹上那件新絮的厚棉襖,戴上陳招娣用新買的紅毛線連夜織出來的小帽子和圍巾,把他裹得像個圓滾滾、只露出小半張臉的福娃娃。

陳招娣自己也換上了那件在“新風尚”買的米黃色碎花棉襖,襯得小臉更加白凈秀氣,她小心地攙扶著陳啟明上了板車,讓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軟和的棉被中間。

“走嘍!”陳大壯一聲吆喝,拉起板車轅。大黃“汪汪”兩聲,歡快地跑在前面開路。陳阿婆挎著個蓋著藍印花布的籃子,和陳招娣一起跟在板車旁。

通往縣城的路,硬邦邦的。

板車的轱轆碾過凍土,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寒風依舊凜冽,刮在臉上生疼,但陳大壯心里熱乎,拉車格外有勁。

陳招娣的臉頰凍得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眼睛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彩。

陳啟明縮在溫暖的“窩”里,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沿途蕭瑟又充滿生機的冬景。

“大壯,今年集上,咱多割點肉吧?要那種帶點肥膘的,煉點豬油,炒菜香!”陳阿婆盤算著,聲音里透著滿足。

“沒問題阿婆!割它十斤!咱也過個肥年!”陳大壯豪氣地應道。

“招娣,雪花膏……還有那蛤蜊油,也給你買!”陳阿婆笑著看向陳招娣,“姑娘家家的,手和臉都得護著。”

陳招娣羞澀地抿嘴一笑,用力點了點頭,心里甜絲絲的。

往年冬天,她的手總是凍得裂口子,又疼又癢,趙金花和陳鐵生從來就沒關心過。

“小祖宗,您想吃啥?糖瓜?麻糖?還是那種帶芝麻的酥餅?”陳阿婆又低頭問板車上的小祖宗。

陳啟明眨巴著眼睛,沒說要吃的,奶聲奶氣地說:“買紅紙,寫對聯。”

“對對對!瞧我這記性!”陳阿婆一拍腦門,笑得合不攏嘴,“還得買炮仗!二踢腳、小掛鞭!咱家也得聽個響動,崩崩晦氣,迎迎喜氣!”

一行人說說笑笑,憧憬著即將買到的年貨,腳步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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