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一間破舊小屋。

小屋確實破敗，土坯墻風化嚴重，茅草屋頂塌陷了一角，勉強用幾根新砍的木棍支著，糊著泥巴。

門板歪斜，透著風。

然而，一縷細細的、帶著米香的炊煙，卻頑強地從屋頂的破洞和門縫里鉆出來，裊裊升騰，給這荒涼的一角添上了第一抹生氣。

屋內，更是家徒四壁。

一張缺了腿、用土坯墊穩的破桌子，幾條高矮不一的板凳，墻角堆著陳水生從集體分紅物資里臨時支來的那口新鐵鍋和幾個粗瓷碗筷，便是全部家當。

唯一的“新”物，是陳鐵柱下午在屋后拾掇出來、臨時搭起的一個簡易土灶。

此刻，灶膛里的柴火燒得正旺，橘紅的火苗舔舐著鍋底，發出噼啪的輕響。

張翠花挽著袖子，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正小心翼翼地攪動著鍋里翻滾的雜糧粥。

粥很稀，幾乎能照見人影，只有零星幾點珍貴的白米粒浮沉其間。旁邊一個豁了口的瓦盆里，放著幾根剛在屋后荒地里挖出來的、洗得發白的野菜根，算是唯一的菜。

陳鐵柱蹲在灶邊，笨拙地添著柴火，火光映著他依舊有些發紅的眼眶，但眼神里卻沒了祠堂時的悲憤，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近乎虔誠的專注。他時不時抬頭看看忙碌的張翠花，再看看坐在小馬扎上、好奇地打量著這陌生“新家”的兒子狗剩，嘴角會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吱呀——”一聲，那扇歪斜的木門被推開。

陳啟明小小的身影當先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陳阿婆和陳招娣。

陳阿婆手里提著一個蓋著布的籃子，陳招娣則端著一碗剛在陳阿婆家炒好的紅燒肉。

“小祖宗！阿婆！招娣妹子！快，快進來坐！”陳鐵柱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這低矮的屋子里顯得有些局促，他連忙用袖子擦了擦一條看著最穩當的長凳，“地方……地方簡陋，委屈你們了，你看你們來就來，怎么還帶這么多東西。”

看著陳阿婆籃子里的雞蛋和玉米面，還有陳招娣端著的紅燒肉，陳鐵柱十分過意不去。

之所以邀請小祖宗過來主要是想讓小祖宗給自己撐個場面，讓村里人都知道知道，免得別人說什么閑話。

張翠花也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臉上帶著局促又真誠的笑：“是啊，多虧小祖宗和阿婆、招娣妹子不嫌棄。粥……粥快好了。”

陳阿婆環顧四周，看著這幾乎稱不上是“家”的地方，看著灶臺邊忙碌的張翠花和眼神亮晶晶的狗剩，再看看陳鐵柱那帶著汗漬卻挺得筆直的脊梁，眼眶不由得又濕了。

她放下籃子，“委屈啥！柱子，翠花，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屋檐，能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吃頓飯，這就是天大的福氣！來，這是小祖宗讓帶來的雞蛋和玉米面，你們先湊合一段時間，小祖宗說了，等年底工分分紅了，大家日子就好過了。”

“謝謝小祖宗，謝謝阿婆！”陳鐵柱聲音有些哽咽，連忙接過籃子。

陳招娣默默地把那碗紅燒肉放在破桌上，輕聲對張翠花說：“翠花嫂子，你歇會兒，我來看著火吧。”一旁的狗剩眼巴巴地看著那碗紅燒肉，不停吞咽著口水。

“不用不用，招娣妹子，這就好了。”張翠花連忙擺手，麻利地熄了灶膛里的大火，讓粥慢慢燜著。

小小的屋子里頓時擠滿了人，顯得有些擁擠，卻奇異地充滿了溫暖的氣息。

陳鐵柱搬來所有能坐的東西，大家圍坐在那張破桌子旁。

狗剩挨著母親，眼睛一直盯著那碗紅燒肉。

粥被盛進了粗瓷碗里，熱氣騰騰，米香混合著雜糧的清香。

一人一碗，碗里都只有淺淺一層。

張翠花特意給陳啟明那碗撈得稠了些，白米粒也多幾顆。

“小祖宗，今天……今天……”陳鐵柱端起碗，看著陳啟明，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我陳鐵柱……啥也不說了！都在粥里！我今后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他仰起脖子，狠狠喝了一大口滾燙的粥，仿佛那不是粥，是滾燙的誓言。

“哎，柱子哥，慢點，燙！”陳招娣連忙道。

“傻小子！”陳阿婆嗔怪著，卻也端起碗，小心地喝了一口，“嗯，香！翠花這粥熬得好！”

張翠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給狗剩碗里夾了點咸菜絲：“快吃，別涼了。”

陳啟明用小勺子舀起一點粥，吹了吹，慢慢送進嘴里。

粥很稀，味道寡淡，遠比不上靈泉空間里的產出。

但他細細咀嚼著那幾顆珍貴的白米粒，感受著舌尖傳來的、屬于人間煙火的樸實溫度。

“鐵柱，”陳啟明咽下粥，放下勺子，稚嫩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以后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陳鐵柱放下碗，抹了把嘴，眼神堅定：“我信小祖宗的話。以前給那家當牛做馬，掙再多也是填無底洞，心里憋屈，力氣也使不出來。現在不一樣了！”他拍了拍結實的胸膛，“我有的是力氣！往后，隊里的活我搶著干，河灘撈蝦我沖在最前頭！掙工分，攢錢！先給翠花和狗剩把這破屋子拾掇好，哪怕先壘個不漏雨的墻，換個結實的門！等手里寬裕了，就按小祖宗您說的，學點手藝也好，弄點小營生也好，總要讓她們娘倆過上好日子！”

他看向張翠花，眼神溫柔而充滿力量：“翠花，你放心，我陳鐵柱別的沒有，就有一把子力氣和一顆真心！以后，咱們自己的家，咱們自己掙！”

張翠花眼圈又紅了，用力點點頭：“嗯！我信你！咱們一起使勁！”

陳阿婆聽得連連點頭：“好！好孩子！有志氣！只要肯干，日子沒有過不好的！阿婆看著你們！”

“鐵柱哥，”陳招娣也由衷地說，“你人勤快又實誠，肯定能行的。”

陳啟明靜靜地看著陳鐵柱眼中燃燒的、屬于新生的火焰。那是一種被長久壓抑后終于釋放出的、純粹而堅韌的生命力。這力量，遠勝于他前世商業帝國中那些精于算計的精英，這是一個能扛起千斤重擔的肩膀，一顆知恩圖報、矢志不移的心。

這樣的人，值得好好培養。

陳啟明心中念頭越發清晰。

一定要把陳鐵柱打磨成自己未來藍圖中最堅實的基石，最鋒利的開山斧。

讓他成為能為自己鎮守一方、開疆拓土的股肱之臣，讓他擁有足以匹配其忠誠與付出的潑天富貴！

“好。”陳啟明只吐出一個字，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他看著陳鐵柱，“有力氣，有真心，這就夠了。日子，會好起來的。”他頓了頓，補充道。

“比你能想到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