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煉與暗潮
- 玄煞天尊
- 魚與余于俞
- 5191字
- 2025-06-19 02:31:25
冰冷的溪水沖刷著指縫,卻沖不散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更沖不散掌心殘留的、鐵片那一閃而逝的詭異溫熱。陸遙蹲在荒僻的山澗旁,看著深坑里那把被溪水洗凈、卻仿佛依舊縈繞著不祥的剔骨刀,眼神沉凝如鐵。
“見血而溫……”他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懷中鐵片藏匿的位置拂過。這絕非尋常之物!《龜息術》的玄奧已讓他震驚,如今這鐵片對血氣的反應,更添一層妖異。
沒有猶豫,他迅速將刀連同那點搜刮來的微末錢財埋入深坑,覆土踩實。做完這一切,他并未立刻返回秘密石坳修煉,而是如同最警覺的野獸,仔細清理了附近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又在山間繞了幾圈,確認絕對無人尾隨,才悄然潛回那個被巨巖環抱的隱秘石坳。
夕陽的余暉透過巖縫,給冰冷的石壁鍍上一層暗金。陸遙盤膝坐下,背靠冰涼巖石,并未立刻取出鐵片。他閉目調息,運轉《龜息術》,讓心神沉入那種“玄龜伏藏”的絕對沉靜之中。心跳漸緩,呼吸幾無,氣息徹底內斂,仿佛與身下的巖石融為一體。
直到夜色徹底籠罩荒山,蟲鳴四起,他才緩緩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再無半分剛才殺戮帶來的悸動。他小心地從懷中取出油紙包,層層打開。
暗紅色的銹鐵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幽深。陸遙深吸一口氣,將其置于掌心,再次嘗試引動那縷冰涼氣息。
這一次,異變陡生!
就在冰涼氣息被引動,剛剛觸及掌心脈絡的剎那,鐵片猛地一震!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帶著難以言喻貪婪意念的吸力,陡然從鐵片中爆發出來!
“嗡——!”
陸遙只覺得渾身氣血一陣翻騰,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瘋狂地向著掌心的鐵片涌去!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意識深處,《龜息術》那原本沉靜晦澀的口訣光影,竟有一部分猛地亮起,扭曲、重組,化作一段截然不同、透著濃烈血腥與邪異氣息的篇章!
“血煉玄引,煞氣為薪……”
“奪生靈之精,淬伏藏之甲……”
“藏鋒于煞,隱殺于寂……”
邪異的經文如同魔音灌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試圖引導他體內那縷冰涼氣息,按照一個更加狂暴、更加貪婪的路線運轉,去主動攫取、吞噬……生命精氣!
“不好!”陸遙心中警兆狂鳴!這鐵片果然有鬼!不僅能傳功,竟還隱藏著如此邪門的血煉法門!一旦被這邪經控制,他必將淪為只知殺戮、汲取精血的魔頭!
千鈞一發之際,陸遙骨子里的“茍”道意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強行切斷與鐵片的感應,將掌心那貪婪的吸力死死隔絕!同時,意念如同磐石,死死守住《龜息術》原本“納息于淵”、“形神抱一”的沉靜核心,瘋狂運轉正法,對抗那邪異經文的侵蝕!
“給我定!”
陸遙心中怒吼,《龜息術》的沉靜之力如同無形的枷鎖,將那縷躁動的冰涼氣息強行按回原本那曲折隱晦的路線。正邪兩股意念在他識海中激烈交鋒,如同冰火相撞!
“噗!”陸遙猛地噴出一小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強行壓制反噬帶來的沖擊,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但他成功了!
那邪異的血煉經文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隱沒于混亂的字符光影之中。掌中鐵片的吸力也驟然消失,恢復了冰冷的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唯有陸遙嘴角的血跡和體內翻騰的氣血,證明著那驚心動魄的一瞬。
“呼…呼……”陸遙大口喘著粗氣,心有余悸地看著掌心的鐵片,眼神無比凝重。這東西,既是無上機緣,也是催命符!那血煉法門,絕不能碰!至少,在他擁有絕對掌控力之前,絕不能再嘗試引動!
他將鐵片重新包好,貼身藏起,如同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當務之急,是療傷,以及……應對必然到來的風暴。
***
青石城,黑虎幫一處隱秘的賭檔后院。
濃烈的藥草味混合著血腥氣彌漫在狹小的房間里。劉三臉色蠟黃地躺在硬板床上,胸口裹著厚厚的麻布,門牙漏風,說話都含糊不清,但眼中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
“廢物!一群廢物!”他嘶啞地咆哮著,抓起手邊一個藥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床前,刀螂鼻青臉腫地跪著,渾身抖得像篩糠,另外兩個混混則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呻吟,一個捂著襠部,一個腰間的傷口雖然包扎了,依舊滲著血。
“三…三哥!那小兔崽子…他不是人!是惡鬼!”刀螂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他…他使陰招!揚沙子!下手太黑…太狠了!老六(獐頭鼠目)被廢了子孫根,老五(被捅腰子)差點就沒了!他…他還說……”
“說什么?!”劉三喘著粗氣,眼神像要吃人。
“他說…他說您要是再敢躺著收錢…他…他就送您一程,讓您永遠躺著!”刀螂說完,嚇得一哆嗦,把頭埋得更低。
“砰!”劉三僅剩的一只好手狠狠砸在床板上,牽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但更疼的是被徹底踐踏的尊嚴和恐懼!一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小小學徒,竟敢如此威脅他!還把他最得力的三個手下打得兩殘一傷!
“陸遙!小雜種!老子要你死!要你全家死光!”劉三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眼中血絲密布,狀若瘋魔。
“三哥,那小崽子有點邪門,”刀螂壯著膽子提醒,“下手又快又狠,不像個普通伙計……”
“邪門?”劉三獰笑,漏風的牙齒顯得格外猙獰,“再邪門,他也是個沒根沒底的賤民!老子動不了他,還動不了他身邊的人嗎?!”
他眼中閃爍著瘋狂而陰毒的光:“他不是有個鐵匠鋪的傻兄弟嗎?叫…叫陳石頭!還有他爹娘,聽說在城外種地?去!刀螂!你親自帶人!給我把那個陳石頭‘請’來!還有,派人去城外,把他爹娘也‘接’來!老子要當著他的面,一根一根敲斷他們的骨頭!看他還能不能那么狠!”
“三哥,這…這動靜會不會太大了?幫主那邊……”刀螂有些猶豫。綁架勒索是常事,但動輒滅門,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幫主那邊我去說!”劉三喘著粗氣,“就說那小子身上有寶貝!值大錢的寶貝!干掉他,東西歸幫里!快去!”
聽到“寶貝”,刀螂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不再猶豫:“是!三哥!我這就去辦!”他爬起來,招呼還能動的幾個手下,匆匆離去。
房間里只剩下劉三粗重的喘息和角落里傷者的呻吟。昏黃的油燈下,劉三那張因仇恨而扭曲的臉,如同地獄惡鬼。
***
三天后,傍晚。
陸遙背著裝滿干柴的竹簍,剛回到百味雜糧鋪后門,就看到陳石頭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門口轉悠,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慮。
“石頭哥?怎么了?”陸遙心中一沉,臉上卻露出關切。
“阿遙!你可回來了!”陳石頭一把抓住陸遙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聲音都在發顫,“我爹…我娘…他們…他們不見了!”
“什么?!”陸遙臉色驟變,“怎么回事?慢慢說!”
“昨天下午,我爹娘像往常一樣去城外南坡那塊地除草,說好天黑前回來!可…可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影!我急得不行,天不亮就跑去地里找,只…只找到我爹的鋤頭掉在田埂上,還有…還有掙扎的痕跡!”陳石頭眼睛通紅,帶著哭腔,“我順著痕跡找了一段,在林子邊找到一只我娘的鞋……阿遙!他們肯定是被人抓走了!肯定是黑虎幫那群王八蛋干的!因為你的事!”
如同冰水澆頭,陸遙瞬間手腳冰涼!劉三!這瘋子!報復果然來了!而且如此陰毒卑劣,直接對他身邊的人下手!陳石頭憨厚,他爹娘更是老實巴交的農戶,竟也遭此毒手!
一股狂暴的殺意瞬間沖上陸遙頭頂,幾乎要沖破《龜息術》的壓制!他恨不得立刻沖進黑虎幫,將劉三碎尸萬段!
“冷靜!陸遙!冷靜!”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他瞬間清醒。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落入對方的圈套!劉三抓人,目的就是逼他現身,自投羅網!黑虎幫老巢,此刻必然是龍潭虎穴!
“石頭哥,你先別急。”陸遙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你確定是黑虎幫?”
“除了他們還有誰?!”陳石頭急道,“昨天就有人看到幾個生面孔在村子附近轉悠!肯定是他們!”
“好,我知道了。”陸遙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如刀,“石頭哥,你聽我說。你現在立刻回家,關好門窗,無論誰敲門都別開!等我消息!”
“不行!我要去找我爹娘!”陳石頭梗著脖子,眼睛赤紅。
“你去就是送死!”陸遙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劉三要對付的是我!抓叔和嬸就是為了引我出去!你現在去,不僅救不了人,還會把自己搭進去,讓劉三多一個籌碼!相信我!我有辦法!”
陳石頭看著陸遙那雙沉靜得可怕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他從未見過的冰冷火焰和一種令人信服的決斷。他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地點點頭,這個憨厚的漢子此刻六神無主,只能選擇相信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阿遙…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娘……”
“我會的!”陸遙斬釘截鐵,“快回去!鎖好門!”
看著陳石頭憂心忡忡地跑遠,陸遙臉上的鎮定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寒意。他迅速回到鋪子后間,反鎖房門。
劉三,你找死!
他盤膝坐下,強行運轉《龜息術》,將翻騰的怒火和殺意死死壓入心底最深處,整個人如同沉入冰海,只剩下絕對冰冷的算計。
硬闖黑虎幫?那是送死。報官?官府與幫派蛇鼠一窩,只會打草驚蛇。唯一的生路,只有……驅虎吞狼!
他想到了趙莽!野狼幫和黑虎幫本就摩擦不斷,趙莽更是莽撞記仇。自己上次利用了他,他必然懷恨在心。而劉三這次瘋狂報復,綁架農戶,動靜鬧得這么大,正是最好的導火索!
一個大膽而腹黑的計劃在陸遙腦中迅速成形。他需要一件東西,一件能讓趙莽這個莽夫瞬間暴怒、不顧一切的東西!他需要一個人,一個能安全地將這件東西和消息送到趙莽面前的人!
陸遙的目光,投向了墻角那個破舊的竹簍。他起身,從竹簍最底下,翻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幾株他前幾日采到、準備賣給城里小藥鋪換幾個銅板的普通草藥。其中一株,形似蘭草,葉片邊緣帶著細微的鋸齒,正是“鐵線蘭”。此草本身無毒,但若與另一種廉價草藥“灰斑菇”的粉末混合燃燒,會產生一種極其刺鼻、類似狐臭的惡臭,且經久不散。
一個陰損的主意浮上心頭。
深夜。野狼幫在城西的一處據點,一個喧鬧的酒館后院。
趙莽正和幾個手下喝酒劃拳,滿臉橫肉在油燈下泛著紅光。自從上次被陸遙當槍使,揍了劉三一頓后,他心里就一直憋著一股邪火,覺得被個小崽子耍了,面子上掛不住。
“媽的,晦氣!讓個小崽子涮了!”趙莽灌了一大口劣酒,罵罵咧咧。
“莽哥,要我說,直接去把那小子揪出來,打斷腿出口氣!”一個手下附和道。
“屁!為個小崽子大動干戈,顯得老子多沒氣量!”趙莽嘴上這么說,心里卻琢磨著找個由頭教訓陸遙一頓。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守門的小弟連滾爬爬地跑進來,手里捏著一個臭烘烘的布包,一臉晦氣:“莽哥!莽哥!門口…門口不知哪個缺德玩意扔進來個東西!臭死人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狐臭、腐尸和劣質香料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熏得趙莽等人直捂鼻子。
“操!什么玩意兒?!”趙莽大怒,一把搶過那布包。布包鼓鼓囊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他忍著惡心打開,里面是一堆燒過的草灰,臭味的源頭正是這些灰燼。草灰里,還裹著一塊皺巴巴、沾著點泥污的粗麻布片。
趙莽嫌棄地捏著布片抖開,借著油燈光,看到布片一角,似乎被人用燒過的木炭歪歪扭扭地畫了個東西——一個簡陋的烏龜,烏龜背上,踩著一只張牙舞爪的……狼?
“王八?!”趙莽一愣。
旁邊一個機靈點的混混湊過來仔細看了看,臉色一變:“莽哥!這不是王八!這…這畫的像是黑虎幫那個劉三養的癩皮狗啊!您看這爪子畫的……還有,這狼……是踩在這狗身上?”
“劉三?癩皮狗?踩?”趙莽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那混混指著布片上的炭畫,急聲道:“莽哥!這意思還不明白嗎?這是在罵您啊!罵您是狼,卻被劉三那只癩皮狗踩在頭上拉屎!這布片…這布片看著像是鄉下人穿的粗麻衣料!還有這臭味…剛才守門的兄弟說,好像看見個黑影往黑虎幫地盤那邊跑了!”
“放他娘的狗臭屁!”趙莽瞬間被點爆了!他本來就對劉三憋著火,上次被耍就覺得丟臉,現在竟然還有人敢用這么惡毒下作的方式羞辱他!把他說成被狗踩的狼?還用的是鄉下人的破布?這指向性太明顯了!
“劉三!肯定是他!這狗日的!上次挨了揍不服氣,不敢明著來,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惡心老子?!”趙莽氣得渾身發抖,臉漲成豬肝色,一把將那塊散發著惡臭的布片狠狠摔在地上,咆哮道,“欺人太甚!真當我趙莽是泥捏的?!召集人手!抄家伙!老子今天要踏平劉三的狗窩!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
“莽哥!莽哥冷靜啊!幫主那邊……”有人想勸。
“冷靜個屁!老子今天不把劉三那身賤骨頭拆了,老子跟他姓!”趙莽徹底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一腳踹翻桌子,“都跟我走!去黑虎幫要人!他劉三今天不給老子個交代,老子就給他個痛快!”
一群被惡臭熏得火冒三丈、又被趙莽煽動得熱血上頭的野狼幫眾,抄起棍棒刀斧,氣勢洶洶地沖出酒館,如同一條被激怒的惡龍,直撲黑虎幫劉三養傷的地盤!空氣中,那刺鼻的惡臭仿佛成了最好的戰鼓。
距離酒館不遠的一條漆黑小巷深處,陸遙如同融化的影子般貼在冰冷的墻壁上。他看著野狼幫的人殺氣騰騰地遠去,聽著趙莽那震天的咆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掌心。剛才他冒險靠近野狼幫據點,用特制的臭灰包引開守衛注意,并將那塊用陳石頭爹娘衣服碎片(他之前借口幫忙補衣服悄悄剪下的一角)制成的“羞辱信”扔進去時,貼身藏著的鐵片,再次傳來一絲極其微弱、仿佛帶著某種“愉悅”感的溫熱。
陸遙眼神冰冷地壓下這絲異樣。他轉身,身影無聲無息地沒入更深的黑暗,向著黑虎幫地盤潛行而去。
驅虎吞狼的戲碼已經開場。接下來,他要做那只在暗影中等待時機的黃雀。救人,就在今夜!劉三,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