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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提親與徹底的驅(qū)逐

丫頭那句輕飄飄的、如同淬毒冰錐的“這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吧?”,在李小沐死寂的靈魂荒原上,激起的不是希望的火花,而是更深、更冷的恐懼與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責(zé)任感**。

病房里的死寂仿佛有實體,沉重地壓在他僵跪的身體上。林母充滿恨意的目光和林父壓抑的怒火,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丫頭那雙枯井般毫無波瀾的眼睛,更是徹底凍結(jié)了他贖罪的妄想。她不需要他的懺悔,甚至不需要他的存在。她只是平靜地陳述了一個由他親手打造的、雙方都墜入污穢深淵的“平等”事實。

然而,正是這種徹底的、令人絕望的“平等”,反而像一把扭曲的鑰匙,打開了李小沐心底那扇名為“必須負責(zé)”的偏執(zhí)之門。她因為他毀了,毀得如此徹底。他不能讓她獨自沉淪在這片他們共同墜入的、名為“不潔”的泥沼里!哪怕是用自己這條卑賤的命去墊著,哪怕只能讓她在泥沼里稍微好受一點點,他也必須去做!這是他欠她的!這是他唯一還能做的!

這股偏執(zhí)的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支撐著他從冰冷的地磚上,僵硬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也沒有去撿滾落一地的蔫蘋果。他像個游魂,失魂落魄地、踉蹌著走出了病房,走出了醫(yī)院,將林母壓抑的啜泣和林父沉重的嘆息,以及丫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都關(guān)在了身后。

他回到了自己那個位于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依舊破敗不堪的家。低矮的磚瓦房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得更加頹敗,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磚塊。院子里堆滿了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陳年垃圾的氣息。這里,曾是他和丫頭純真夢想開始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背負沉重罪孽的囚籠。

父親正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吸著嗆人的旱煙。煙霧繚繞中,他溝壑縱橫的臉顯得更加愁苦。母親在昏暗的灶間忙碌,聽到動靜探出頭,看到兒子額頭上未消的青紫、憔悴如鬼的臉色和失魂落魄的樣子,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涌上淚水,連忙背過身去,用圍裙角使勁擦拭。

李小沐沒有解釋太多,只含糊地說丫頭出了事,很嚴(yán)重。父母沉默地聽著,沒有追問細節(jié)。在這個貧窮而封閉的環(huán)境里,流言早已插上翅膀,他們或多或少也聽到了那些駭人聽聞的碎片。母親背對著他,肩膀無聲地聳動。父親則狠狠吸了一口煙,嗆得咳嗽起來,煙霧里是他更深沉的嘆息和無力。

“爹,娘,”李小沐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我要娶她。”

母親猛地轉(zhuǎn)過身,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驚恐:“小沐!你…你瘋了?她都那樣了…”后面的話她沒敢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一個“瘋了”、“毀了”的女孩,在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里,是沉重的負擔(dān)和巨大的恥辱。

父親沉默了很久,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最終,他重重地磕了磕煙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嘶啞地開口:“…要多少錢?”

李小沐拿出了他帶回的所有錢——那疊被汗水浸透、皺皺巴巴、沾滿灰塵的鈔票,每一張都承載著他在異鄉(xiāng)地獄般的掙扎。父母看著那點可憐的錢,對視一眼,眼中是更深的愁苦。母親默默走進里屋,窸窸窣窣地翻找了好一會兒,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同樣皺巴巴的手帕包。她一層層打開,露出里面一小卷同樣舊、但疊放整齊的零錢,那是他們省吃儉用、準(zhǔn)備應(yīng)付不時之需的最后積蓄。

錢湊在一起,依舊少得可憐。李小沐去了鎮(zhèn)上唯一一家看起來還算“體面”的百貨商店。他徘徊在煙酒柜臺前,反復(fù)比較著價格,手指在廉價散裝煙和包裝精美的盒裝煙之間猶豫。最終,他咬咬牙,買了兩條中等價位、包裝印著俗氣金字的“喜”牌香煙(這是他認(rèn)知里“提親”必備的體面)。又去副食品區(qū),咬牙選了兩瓶本地酒廠產(chǎn)的、貼著紅紙標(biāo)簽的白酒(比散裝的好,但遠非名品)。最后,在一堆促銷點心中,挑了一盒包裝最鮮艷、印著龍鳳圖案的鐵盒點心。這是他能力范圍內(nèi),所能拿出的最“鄭重”的提親禮了。

他換上了那件洗得發(fā)白、領(lǐng)口袖口磨損但還算干凈的舊襯衫,又用力搓了搓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但鏡中的人影依舊憔悴、落魄,額頭的傷疤像一道恥辱的烙印。他深吸一口氣,提著那幾樣用全家最后積蓄換來的、此刻卻顯得無比寒酸和可笑的禮物,再次踏上了那條通往林家小院的路。

小院依舊整潔,墻角的月季花在深秋的風(fēng)中瑟縮著,只剩下零星的幾朵殘花。熟悉的景象,此刻卻充滿了審判的意味。

他敲響了院門。

開門的還是林母。看到李小沐和他手里的東西,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愕轉(zhuǎn)為一種混合著難以置信、極度憤怒和巨大悲痛的扭曲。她的嘴唇哆嗦著,指著李小沐,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尖利顫抖:

“李小沐!你…你還敢來?!還帶著這些東西?!”

林父聞聲快步從屋里出來,看到李小沐,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jié),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而冰冷。他沒有說話,但那無聲的威壓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林母像被徹底激怒的母獅,猛地將女兒(丫頭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屋門口,身上披著一件舊外套,臉色蒼白,眼神依舊空洞,手腕上的白紗布刺目地露在外面)緊緊護在身后,仿佛李小沐是帶著瘟疫的惡魔。

“李小沐!你睜大眼睛看看!看看我女兒被你害成什么樣子了?!”林母的聲音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向李小沐,“都是因為你!她才變成這樣!她才受了這些非人的罪!她才…才差點…”她哽咽著,無法說出那個沉重的詞語,淚水洶涌而出,順著她憔悴的臉頰滑落,“你看看她手腕!看看她的魂兒還在不在?!啊?!”

她指著丫頭纏著紗布的手腕,那白色的繃帶此刻像一面宣告死亡的旗幟。

“你拿什么負責(zé)?!啊?!”林母的控訴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積壓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和憤怒,“你養(yǎng)得活她嗎?!你給她安穩(wěn)嗎?!讓她再跟著你擔(dān)驚受怕?跟著你住在那破屋子里?跟著你吃糠咽菜?!讓她一輩子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她是‘瘋子’、是‘破鞋’?!說她是跟了個沒出息的農(nóng)民工才落得這下場?!!”

林母的話語如同重錘,字字砸在李小沐的心坎上,將他那點可憐的“體面”禮物砸得粉碎,也將他“負責(zé)任”的幻想徹底擊穿。他臉色慘白如紙,提著禮物的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我們丫頭,”林母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絕望的維護和刻骨的恨意,“她本來能上衛(wèi)校!能當(dāng)護士!能找個好人家!過體體面面的日子!全毀了!全都被你毀了!!”

她猛地沖上前一步,不顧林父的阻攔,一把奪過李小沐手中那寒酸的煙酒點心,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摔在院門外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砰!嘩啦!”

包裝盒破裂,香煙散落一地,白酒瓶碎裂,渾濁的酒液和點心碎渣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開一片狼藉的污跡。如同李小沐此刻徹底破碎的心和尊嚴(yán)。

“滾!”林母指著門外,聲音嘶啞而決絕,“你給我滾出去!這輩子別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別再禍害我女兒!算我求你了!!”

一直沉默的林父,此刻終于開口。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痛到極點、疲憊到極點、也冰冷到極點的力量,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走吧,小沐。”

他深深地、疲憊地看了李小沐一眼,那眼神里有痛心,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決斷。

“放過她…”

林父的聲音頓了頓,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也放過你自己。”

最后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力:

“**你們…不可能了。**”

最后一絲幻想的燭火,被這冰冷的話語徹底吹滅。

李小沐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泥塑,僵立在原地。他看著地上那片狼藉的、象征著他卑微心意和最后希望的“禮物”殘骸,又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憤怒的林母和冰冷的林父,落在被護在后面的丫頭身上。

她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地上的狼藉,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纏繞著紗布的手腕,在深秋的冷風(fēng)中,顯得格外脆弱和刺眼。

巨大的羞恥、自慚形穢和深入骨髓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對著林父林母的方向,鞠了一個幾乎要將身體折斷的躬。

然后,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像逃離地獄般,踉蹌著沖出了那個曾經(jīng)讓他充滿向往、如今卻只剩下無盡傷痛和審判的小院。

陽光依舊刺眼,他卻感覺置身于絕對零度的冰窟。

他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手中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

只有那句冰冷到骨髓的宣判,在他耳邊反復(fù)回蕩,如同喪鐘:

“**你們…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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