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無數根鋼針,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膚上,卻無法澆滅胸腔里那團焚毀一切的業火。我攥緊手中那枚冰冷的存儲器,它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掌心發痛。蜂后、傅鴻漸、蜂巢……這些名字在腦海中反復灼燒,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淋淋的真相和刻骨的恨意。
逃亡?不存在的。
這泥濘的山林,這冰冷的暴雨,這無邊的黑暗,此刻都成了我的掩護。目標只有一個:**云頂**。
顧淮之生死未卜,他用自己引開了“清道夫”無人機群,將這把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塞給了我。他是“夜鶯”的暗樁,是司法部刺向蜂巢的利刃。而我,蘇晚,這顆被標記為“Ω”的心臟,這顆被他們視為“源質”容器的心臟,現在,要成為點燃這場最終審判的——**火種**!
槍聲和爆炸聲從“云頂”方向傳來,在暴雨的阻隔下顯得沉悶而斷續,如同巨獸垂死的哀鳴。司法部的行動顯然已經與蜂巢的殘余力量交上了火?!耙国L”在行動,但戰場瞬息萬變,傅沉舟……他還撐得住嗎?
我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和對槍聲方向的判斷,在黑暗中艱難穿行。荊棘撕扯著本就破爛的禮服,劃出一道道血痕,泥濘幾乎沒過腳踝。每一次跌倒,都帶著更深的泥水爬起,無名指上的戒痕在冰冷的雨水和摩擦中刺痛著,提醒著我過往的屈辱和此刻的決絕。
近了。
透過被暴雨打得模糊的視線,已經能看到“云頂”主體建筑在黑夜中扭曲的輪廓?;鸸庠趲滋幋翱诿鳒绮欢?,濃煙滾滾,即使在大雨中也無法完全驅散。激烈的交火聲清晰可聞,不再是零星,而是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槍響,夾雜著震撼彈的轟鳴和建筑物崩塌的巨響!司法部的突擊隊顯然已經攻入了內部!
“蜂巢”的抵抗比預想的更瘋狂!
我潛伏在一處被炸塌的園林景觀石后面,急促地喘息著,觀察著前方的混亂戰場。豪宅主體如同一個巨大的蜂巢被捅開,穿著黑色作戰服、佩戴著司法部徽記的突擊隊員正依托掩體,與同樣身著黑色制服(但樣式不同,帶有蜂巢特有的詭異紋路)、占據著建筑制高點進行頑強抵抗的“清道夫”部隊激烈交火。子彈在雨幕中穿梭,曳光彈劃出死亡的光痕。
主入口一片狼藉,被炸毀的車輛和守衛尸體橫七豎八??磥韽姽ゲ⒉豁樌?,蜂巢依托建筑內部的復雜結構和預設工事,給突擊隊造成了巨大傷亡。
我的目光焦急地掃視著。禮堂方向!傅嶼的玻璃艙在那里!傅沉舟最后守護的地方!那里……似乎是最激烈的戰場中心!濃煙和火光也最為集中!
必須進去!必須把證據送到“夜鶯”手中!必須……確認傅沉舟和傅嶼的生死!
一個大膽而近乎瘋狂的計劃瞬間在腦中成型。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雨水灌入喉嚨,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清醒。我脫下早已破爛不堪、沾滿泥濘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借著爆炸火光和濃煙的掩護,如同鬼魅般朝著主建筑側后方,一個被爆炸掀開、通往地下管道維修通道的缺口潛行過去!
那里相對隱蔽,交火聲也小一些。缺口處倒著兩具“清道夫”的尸體,顯然是被司法部的狙擊手干掉的。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味,刺鼻欲嘔。我強忍著恐懼和惡心,手腳并用地爬過濕滑的混凝土碎塊和冰冷的尸體,鉆進了黑暗、狹窄、彌漫著污水和機油味的維修通道。
通道內一片漆黑,只有遠處交火的震動通過金屬管道隱隱傳來。我摸索著冰冷的管壁,憑著感覺向前挪動。這里通向哪里?我不知道。但直覺告訴我,這可能是避開正面戰場、最快接近核心區域的路徑。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和……激烈的打斗聲、金屬碰撞聲!還有……一個熟悉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是傅沉舟!
我的心猛地一縮!加快速度向前爬去。光亮來自一個半開的檢修口,打斗聲正是從外面傳來!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里似乎是“云頂”龐大地下實驗室網絡的一個小型設備間。此刻,這里已化為血腥的修羅場!幾具穿著“清道夫”制服的尸體倒伏在地,鮮血染紅了冰冷的金屬地面。場地中央,傅沉舟正與一個體型異常魁梧、穿著特殊合金裝甲、臉上覆蓋著如同昆蟲復眼般頭盔的“清道夫”隊長進行著殊死搏殺!
傅沉舟的狀態極其糟糕!他赤著上身(外衣早已不知去向),精悍的肌肉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痕:槍傷、爆炸灼傷、深可見骨的刀口……鮮血混合著雨水和汗水,幾乎將他染成一個血人!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意志!沒有武器,他的雙拳就是最致命的武器!每一次揮擊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砸在對方的合金裝甲上,發出沉悶恐怖的巨響!
那“清道夫”隊長顯然也非等閑之輩,力量驚人,裝甲堅固,手中的合金戰刀揮舞得如同旋風,在傅沉舟身上不斷增添新的傷口!傅沉舟完全是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打法!他死死護在身后——那里,正是連接著禮堂玻璃艙的控制臺接口!一個穿著白大褂、瑟瑟發抖的技術人員正試圖操作什么!
傅嶼!他在保護連接傅嶼維生系統的控制節點!
“放棄吧,叛徒!”復眼頭盔下傳出經過變聲的、冰冷的機械音,“‘蜂后’需要那個容器(傅嶼)!你的價值,已經清零!”戰刀帶著破風聲,狠狠劈向傅沉舟的脖頸!
傅沉舟怒吼一聲,竟不閃不避,用血肉模糊的左臂硬生生格擋!鋒利的刀刃深深嵌入臂骨!同時,他右拳如同炮彈般轟出,狠狠砸在對方頭盔的側面復眼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呃?。 睆脱坳犻L發出一聲痛哼,踉蹌后退!頭盔側面碎裂,露出半張扭曲的臉!
就在這一瞬間!
“砰!砰!砰!”
三聲精準的點射!子彈呼嘯而至,精準地打在復眼隊長暴露出的太陽穴、咽喉和持刀的手腕上!
血花爆開!魁梧的身軀轟然倒地!
我猛地回頭!只見設備間另一個入口處,一個穿著司法部突擊隊作戰服、身形矯健、臉上涂著偽裝油彩的女隊員正保持著射擊姿勢,槍口還冒著青煙。她的眼神冷靜而銳利,如同捕食的夜鶯。
“夜鶯”?!是她嗎?!
傅沉舟也看到了她,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致的警惕和殺意!他像一頭護崽的猛獸,即使身受重傷,也本能地將控制臺擋在身后,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撲殺這個突然出現的“威脅”!
“傅沉舟!放下戒備!我是司法部特別調查組,‘夜鶯’!”女隊員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蜂巢’核心罪證已被鎖定!放下抵抗,配合調查,是你和傅嶼唯一的生路!”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傅沉舟身后那個瑟瑟發抖的技術員,“立刻切斷所有非必要外部連接!確保維生系統獨立供電!”
技術員嚇得一個哆嗦,手忙腳亂地在控制臺上操作起來。
傅沉舟死死盯著“夜鶯”,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劇烈掙扎。司法部?生路?這些詞對他而言太過陌生和諷刺。祖父的背叛、蜂后的冷酷、長久以來的枷鎖……讓他本能地不信任任何外力。但……傅嶼!他看了一眼身后控制臺上代表傅嶼生命體征的、雖然微弱但依然穩定的信號,眼中那瘋狂的殺意終于被一絲沉重的、為了弟弟不得不低頭的疲憊所取代。緊繃的肌肉微微松弛下來,但依舊保持著高度戒備。
就在這時,我的位置暴露了!
“誰在那里?!”“夜鶯”敏銳的目光瞬間掃向檢修口!
傅沉舟也猛地轉頭!當他的視線穿過彌漫的硝煙和血跡,落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眼神燃燒著火焰的我身上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震驚!難以置信!隨即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乎失控的暴怒!
“你……回來干什么?!滾!”他嘶吼出聲,聲音沙啞破裂,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藏的恐懼?他拼死送她離開地獄,她卻自己回來了?!回到這個即將被徹底摧毀的煉獄?!
我沒有理會他的怒吼。機會稍縱即逝!我猛地從檢修口爬出,不顧一切地沖向“夜鶯”,將手中那枚沾滿泥濘和血跡的存儲器高高舉起!
“‘夜鶯’!證據在這里!傅鴻漸和蜂后的完整錄音!蜂巢的罪證!”我的聲音在激烈的槍炮背景音中顯得異常尖銳,“顧淮之把它交給了我!他引開了無人機群!生死不明!”
“夜鶯”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她一步上前,毫不猶豫地接過那枚存儲器,動作迅捷地插入隨身攜帶的戰術終端。幾秒鐘后,她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鐵證確認!‘巢穴’坐標鎖定!‘蜂后’位置鎖定!所有單位注意!”她迅速對著通訊器下達指令,“目標:地下三層核心實驗室!‘蜂后’必須活捉!重復,‘蜂后’必須活捉!授權使用‘高頻神經干擾彈’!行動!”
指令下達的瞬間,整個地下空間的震動陡然加劇!更深處傳來沉悶的爆炸和更激烈的交火聲!司法部的攻勢驟然升級!
“夜鶯”看向我,目光復雜而快速:“顧淮之的位置我們會搜索!你……”她又看了一眼渾身浴血、眼神如同孤狼般死死盯著我的傅沉舟,“跟他待在一起!這里暫時安全!不要亂跑!”說完,她不再停留,如同矯健的獵豹,帶著兩名隊員迅速沖入通往更深處的通道。
設備間暫時恢復了詭異的寂靜,只剩下維生系統低沉的運行聲、遠處激烈的戰斗聲,以及……傅沉舟那沉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我轉過身,對上了他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滔天的怒意,仿佛剛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修羅。
“為什么回來?”他停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冰碴,“我讓你走!你為什么還要回來送死?!”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肩膀,但那沾滿血污和泥濘的手卻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著,最終狠狠地砸在旁邊的金屬管道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送死?”我迎著他幾乎要噬人的目光,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向前一步,聲音同樣冰冷而清晰,“傅沉舟,你以為放我走,就是救贖?就是償還?”
我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指向無名指上那圈刺目的戒痕:“我的心臟衰竭,是傅鴻漸一手策劃的謀殺!為了奪取‘源質’!傅嶼是蜂后選中的容器!祭品!而你……”我直視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你不過是他們眼中一條比較有用的看門狗!被他們用謊言和親情操控了十年的可憐蟲!”
“住口!”傅沉舟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雙目瞬間赤紅!我揭露的真相,比任何子彈都更能撕裂他!他猛地伸手,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劇痛傳來,但我沒有掙扎,只是用更冷、更尖銳的目光回視著他:“痛嗎?被當成棋子的滋味如何?看著自己拼死保護的弟弟,原來只是別人眼中的實驗品,感覺如何?!傅沉舟,你的痛苦,你的悔恨,你的憤怒,不只是你的!是我父母(暗示大綱設定)的!是無數被蜂巢害死的人的!放我走?你憑什么以為,我蘇晚會像一個懦夫一樣,帶著這份血海深仇獨自逃生?!”
“我回來,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親眼看著蜂巢覆滅!看著蜂后和傅鴻漸下地獄!”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指向控制臺上傅嶼的生命信號,“也為了他!為了這個被你祖父和蜂后當成容器的孩子!你欠他的!你們傅家欠他的!也欠我的!”
傅沉舟被我甩開,踉蹌了一步。他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赤紅的雙眼中,暴怒、痛苦、震驚、茫然……種種情緒瘋狂交織、碰撞!他臉上的肌肉在劇烈抽搐,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極其慘烈的戰爭。那些被強加的責任,被利用的親情,被踐踏的尊嚴,以及此刻被赤裸裸揭露的、如同小丑般的十年……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尖銳的控訴下轟然崩塌!
“啊——?。?!”一聲如同靈魂被撕裂的、痛苦到極致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猛地抱住頭,高大的身軀蜷縮下去,劇烈地顫抖著,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鮮血從他身上的傷口和嘴角不斷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崩潰。
徹底的崩潰。
那個冷酷、強大、掌控一切的傅沉舟,在這一刻,在血淋淋的真相和我毫不留情的控訴面前,終于徹底碎裂了。只剩下一個被痛苦和悔恨徹底吞噬的靈魂。
我看著他蜷縮顫抖的背影,心中沒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悲涼。恨他嗎?恨。但看著他此刻的模樣,那恨意之下,竟也滋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同病相憐?
就在這時!
“嗡——!”
一種奇異的、并非來自外界戰斗的震動感,毫無征兆地、清晰地,從我胸腔深處傳來!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如同某種……**共鳴**?
我下意識地捂住心口。
同一時刻,蜷縮在地上的傅沉舟身體猛地一僵!
控制臺上,代表傅嶼生命體征的屏幕,原本穩定的曲線也驟然出現了一絲劇烈的、同步的波動!
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冰冷而混亂的情緒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預兆地、狂暴地沖進了我的腦海!
不是之前神經同步鏈接那種被動的、模糊的傳遞!
這一次,是**雙向的**!是**主動的**!是**失控的共鳴**!
是傅沉舟那被徹底撕裂的痛苦和絕望!是傅嶼在玻璃艙中沉睡靈魂的微弱掙扎和恐懼!還有……我胸腔里那顆“潘多拉Ω”心臟燃燒的復仇之火!
三股截然不同卻又緊密相連的情緒,通過那顆融入傅嶼心臟的“源質結晶”,以及我心臟里那未知的“Ω”特質,在戒指枷鎖碎裂后的空間里,形成了詭異而強大的共振!
“呃啊……”我痛苦地捂住頭,踉蹌后退,撞在冰冷的管壁上。
傅沉舟也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向我,里面充滿了驚駭和……一種被強行侵入的、原始的抗拒!
無形的精神風暴,在這間彌漫著血腥和硝煙的設備間里,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