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想動他的人，就是與我們整個‘蒸汽異端’為敵！”

這句清脆而又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宣言，如同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深潛者酒館”內那本就緊張得如同繃斷發條的空氣。

那個剛剛還準備對芬恩動手的、有著一口黃銅牙的男人，動作僵住了。他那如同深淵惡狼般的眼神，轉向了門口的不速之客，閃爍著危險而又忌憚的光芒。他認得那個標志——在火紅色短發女人手臂的皮甲上，烙印著一個由活塞與心臟結合而成的、正在噴射蒸汽的徽記。那是“蒸汽之心”的印記，是所有“蒸汽異端”的共同信仰。

“凱菈……”黃銅牙男人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名字，聲音低沉得如同即將噴發的蒸汽引擎，“我當是誰，原來是‘蒸汽之心’最能惹麻煩的‘火花’。怎么，你們這群躲在上層區陰溝里的理想主義者，也對深淵的賞金感興趣了？”

“我們感興趣的不是賞金，是‘未來’，格朗。”被稱作凱菈的紅發女人針鋒相對，她手中的那把奇特蒸汽步槍穩穩地指著格朗，槍身上復雜的黃銅管線正微微發熱，發出細微的“嗡嗡”聲，“而這位‘尋鑰者’，就是‘未來’的變量。他，不能落在你們這群只認信用點的鬣狗手里，更不能落在審判庭那群只會格式化的鐵罐頭手里。”

她的目光堅定而熾熱，像她頭發的顏色一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她身后的兩名同伴也迅速占據了有利地形，手中的武器對準了酒館里其他的“下降師”，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卻極具威懾力的包圍圈。

酒館里的氣氛凝固到了冰點。

一邊，是以格朗為首的、亡命之徒般的“下降師”，他們是深淵最純粹的產物，信奉力量與利益，不相信任何虛無縹緲的理想。

另一邊，是以凱菈為首的、神秘而強大的“蒸汽異端”，他們是為了某種更宏大的理念而戰的革命者。

而芬恩，這個穿著灰色斗篷的瘦弱少年，就站在這兩股勢力對峙的中心，如同風暴的風眼。他知道，自己就是那顆能引爆一切的火星。

“說得好聽，凱菈。”格朗發出一聲冷笑，他那只黃銅做的牙齒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寒光，“‘未來’？‘變量’？這些東西能換來優質的壓縮燃料嗎？能買到足夠堅固的、能抵御‘沉降區’酸性腐蝕的裝甲板嗎？不能！但是他，”他用下巴指了指芬恩，“他的腦袋，現在能換來這一切。我憑什么要為了你們那可笑的‘未來’，放棄我眼前的這筆橫財？”

“那就憑這個！”凱-菈不再廢話，她的手指即將扣下扳機。

一場血腥的火并，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芬恩，這個一直被所有人視為“獵物”和“棋子”的少年，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兩股勢力的正中央。

然后，他抬起頭，拉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那張清秀、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平靜的臉。

他的目光沒有看凱菈，也沒有看格朗，而是落在了格朗那只擦得锃亮的、巨大的扳手上。

“……‘老伙計’。”芬恩輕聲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你叫它‘老伙計’。因為它是你父親留給你唯一的遺物。十八歲那年，你用它，在一次瓦斯爆炸事故中，敲開了一堵厚達半米的合金閘門，救了你和你手下三個兄弟的命。它的第三顆卡口齒輪，因為那次撞擊，有了一道0.03毫米的微小裂痕。每當陰雨天，深淵的濕氣加重時，那道裂痕就會因為金屬的冷縮而發出……如同嘆息般的、輕微的悲鳴。”

酒館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芬恩。

格朗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了。他那如同惡狼般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扳手，那雙粗糙的大手，甚至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芬恩所說的一切，是他內心最深處的、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秘密。那道細微的裂痕，那聲在雨夜里陪伴他度過無數個孤獨夜晚的“悲鳴”，是他和這把扳手之間，獨有的“對話”。

而眼前這個少年，這個被整個世界追捕的“尋鑰者”，竟然……“聽”到了。

這已經不是情報，也不是分析。這是……魔法。是真正屬于深淵的、無法用邏輯解釋的“神跡”。

凱菈也愣住了。她那雙火紅色的眸子里，充滿了驚訝與好奇。她知道“尋鑰者”擁有神奇的力量，但她沒想到，這種力量，是如此的……直擊人心。

“你……”格朗的聲音變得有些干澀，他看著芬恩，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是一個能聽到‘歌聲’的人。”芬恩平靜地回答，“我聽到，你的‘老伙-計’在告訴我，它很累了。它不想再被用來敲開別人的腦袋，它想……回家。”

說完，芬恩轉過身，看向凱菈。

“我跟你們走。但前提是，你們要帶上他。”他指了指格朗，“我需要一個向導，一個真正了解‘沉降區’的‘下降師’。而他，是這里最好的。”

他又轉回頭，看著格朗。

“你的船票，我用另一種方式來付。”芬恩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帶我們去‘混沌溫床’。作為回報，我會教你……如何真正地去‘修復’你的‘老伙計’。我會讓它的‘悲鳴’，變成真正的‘歌聲’。”

這個提議，讓酒館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局。

格朗看著芬恩那雙清澈而又深不見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陪伴了他半生的巨大扳手。最終，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瘋子。”他低聲罵了一句，“你們這群理想主義者，都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將那把巨大的扳手，猛地插回了腰間的皮帶上。

“成交！”

他看著凱菈，惡狠狠地說：“但別搞錯了，‘火花’。我不是你們的盟友。我只是……接了一單更劃算的生意。”

凱菈收起了她的蒸汽步槍，對著格朗，露出一個勝利的、明媚的笑容。

“歡迎加入，‘臨時’盟友。”

就在這脆弱而又危險的同盟達成的瞬間，芬恩的“通感”中，那股屬于“邏輯獵犬”的、冰冷的“錯音”，猛地增強了！

它們已經鎖定了這里！正在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

“我們得走了！立刻！”芬恩急促地說。

“跟我來！”格朗不再廢話，一腳踹開酒館的后門，率先沖了出去，“我的‘利維坦’號，就藏在三號廢料瀑布后面的暗渠里！如果我們動作夠快，還能趕在審判庭那群鐵皮狗之前，鉆進深淵的‘腸子’里去！”

一行人緊跟著他，沖入了鐵銹巷那更加黑暗、更加復雜的迷宮之中。

身后，是越來越近的、如同獵犬低吼般的、冰冷的機括運轉聲。

一場在深淵最底層的、亡命的追逐戰，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