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奧邊按照名片上的地址，站在一棟位于世紀城的玻璃幕墻摩天大樓前。

這里是洛杉磯的權利地標之一，CAA的總部。

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冰冷的光，穿著剪裁精良套裝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他們的表情冷靜而專注。

這里彌漫著由金錢與權利構筑而成的氣味，里奧的前世今生毫不相干。

他在前臺報上了艾米麗?張的名字。

接待員有一種職業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在電話確認后，高效地為他辦理了訪客手續。

他被領到了大樓中層的一個角落，推開一扇不起眼的門。

這是一個小的像儲藏室的辦公室。

與其說是“辦公室”，更像是一個被文件柜和劇本占滿了的格子間。

在無數懷著夢想的青年們眼中，艾米麗?張是一個決定他們命運的人。

然而，在CAA龐大的體系下，她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塵埃。

艾米麗?張正坐在電腦前，她的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敲擊，同時用肩膀夾著電話，以極快的語速處理著另一端的事物。

看到里奧進來，她甚至沒有抬頭，只是用下巴折紙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里奧并不介意這種程序化的怠慢。

在這樣的機構里，時間是可量化的資產，效率是生存的第一法則。

他安靜地坐下，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個小小的空間。

桌上堆積如山的劇本，按照項目優先級被貼上了不同顏色的標簽，墻上的白板則寫了各種項目的進程和表格，他離得太遠看不真切。

垃圾桶里則是塞滿了用過的濃縮咖啡盒。

他很快判斷出來了——這是一個戰場，而眼前的女人，是一個高效的戰士。

在大約等待了3分鐘后，艾米麗結束了通話，合上筆記本電腦。

她將目光投向里奧，眼神尖銳而直接，但不再有昨日的熱情，反而帶著一種略帶失望的審視。

“里奧?萬斯，”她將一份打印出來的資料扔到桌子中央，“我花了一晚看完了能找到的所有關于你的公開資料，并通過內部渠道調取了你那部《拾荒者》的樣片。

“坦白地說，我很失望。”

里奧的心微微一沉，以為自己又要因為犯罪記錄被拒絕。

“別誤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艾米麗用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我說的失望，與你的前科無關。”

“打架斗毆，進過少管所？別開玩笑了，這些在好萊塢都算不上什么。只要你的未來能創造足夠高的價值，頂尖的公關團隊能把這段經歷包裝成’鳳凰涅槃‘的傳奇故事。”

“我失望的，是你的履歷。”

說著，她用手指點點那份薄薄的資料，上面除了基本信息和一條犯罪記錄外幾乎空白。

“在這部短片之前，你的表演記錄是零。”

“沒有高中戲劇社，沒有社區劇團，沒有報名任何表演課程，甚至沒有在任何學生作業里跑過龍套。”

“你缺乏一個合理的可理解的成長路徑，就像一塊來歷不明的隕石，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碰巧因為其獨特的質地，在一個不起眼的展會上拿了個安慰獎。”

她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里奧，試圖剖開他的偽裝。

“你知道，這讓我非常不安。作為一個經紀人，我需要向公司向制片廠推銷的是一個’產品‘，一個質量穩定，可被一定預估的產品。”

“而你？”她上下掃視了里奧一眼，“目前看起來更像一場意外。”

“你得明白，我必須得搞清楚你在之前的表演里帶來的演技是偶然？還是一次，因為你個人經歷與角色高度重合而產生的’單次化學反應’。”

里奧聽完沉默了幾秒。

他知道，這是他本人的漏洞，一個一直在當小混混的人突然有一天會演戲了，如果這是天賦，為何早些年一點苗頭也沒有，他得想出一套相對合理一點的說辭。

半晌后他開口

“我喜歡看電影。”

他選擇了一套早已準備好的半真半假的說法。

“我花了很長時間，在舊書店和二手DVD店，研究那些經典電影的表演，在拍《拾荒者》的時候，我從看過的電影里提取了最適合這個情境的姿態與表情，然后把他們像堆積木一樣組合在一起，這樣我就會演了。”

“很抱歉，我無法描繪出那種感覺，總之我就是會了。”

任何違反常識的理論，都可以使用“天賦”來解決一切，里奧又在自己“天賦”的基礎上，加碼了一層很會觀察學習的buff。

然而，艾米麗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從桌上那疊厚厚的劇本中，隨意抽出了三本，在里奧面前扔下，發出“砰，砰，砰”的三聲響。

“哦，是嗎？一個很好的故事，萬斯先生。”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信任，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一套聽起來很有邏輯的理論，但我不信一個住在混亂宿舍里，靠洗盤子打工求生的人，突然聲稱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去學習學院派的表演？而且你在電影中展現的明明并非方法派。”

“算了，我們直接進行測試吧。”

她指著那三部劇本：“這分別是三個截然不同的項目，一個典型的浪漫愛情喜劇，一個是嚴肅的法庭辯論劇，另一本，則是黑幫犯罪片。每一個劇本的第一頁都有一段有關主角的情景描述和幾句對白。”

“我給你15分鐘，每個劇本5分鐘，看完以后你把他演出來，不需要演的多好。”

“我只想看看，你的技術是不是吹牛。”

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短短5分鐘內快速閱讀并理解一個角色，然后立刻進行有層次感的表演，這是許多經驗豐富的演員都做不到的事情，這已經不是測試演技了，而是在測試“超能力”。

里奧知道，剛才自己那番有關表演的半真半假說辭讓對方感到厭煩，她大概已經確定了里奧在說謊浪費她的時間。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也確實找不到其他說法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不過幸好，擁有著“檔案館”的他顯然屬于擁有“超能力”的范疇。

他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