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索爾?懷特
- 好萊塢從剛出局子開始
- 楓鯉
- 3048字
- 2025-06-21 15:24:17
在鎖定了目標——老編輯索爾?懷特之后,里奧并沒有立刻行動。
沖動是一種極其低效的行為,他現在一無所有,任何一次接觸都應該被視為一次有成本的投資,而他需要做的,是在信息不對稱的條件下,追求回報率的最大化。
他在公共圖書館的閱覽室里,調取了所有能找到的有關對方的過期報刊和雜志文章。
這些資料并不算多,但結合學生們的談話,足以勾勒出老編劇的職業生涯。
索爾?懷特,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編輯專業的畢業生,然而他的職業生涯頂點,是一部名為《瀝青叢林中的哀歌》的劇本。
這是一部帶有強烈作者個人印記的黑色電影,在20年前橫空出世,票房與口碑雙豐收,成為那個時代都市題材的標桿制作,也讓當時還很年輕的索爾,短暫的與一線編劇畫等號。
然而,出道即巔峰,之后便是漫長而無可挽回的下墜。
接下來的20年里,索爾懷特的名字偶爾出現在幾部口碑平平的商業片編劇名單中,署名的位置越來越靠后,而最后一次在行業雜志上被提及,則是五年前被自己的經濟公司解約后。
他的才華,在某個節點上與時代精神完美契合,因而創造了奇跡,但之后便再也無法進行復制,最終被資本與市場無情淘汰。
里奧將這些信息進行整合,在心中為索爾構建了一個人物畫像。
這是一個活在過去榮光里的失意者,看他一直在寫劇本,仍然對自己的才華自負懷疑,極度渴望被理解。
他唯一成功的作品也許是一個好的切入點。
接近這樣一個內心高傲的人,廉價的恭維和仰慕是無效的,八成會引起反效果,因此他需要獨特的鑰匙,去撬開這把鎖把生銹的鎖。
于是,他特地跑到一家專門出售影視周邊和舊劇本的店鋪里,這并不難找,畢竟這里是電影之城。
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材料,那本已經絕版的劇本。
通過檔案館,結合自己的理解,他想他找到了這把鑰匙。
接下來他在咖啡廳里進行了一周的觀察,觀察對象只有索爾?懷特。
他總是在上午10:00左右出現,點一杯黑咖啡,然后便不再與任何人交流,一直到晚上里奧下班,他都一直坐在那里。
他永遠只是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從不看那些朝氣蓬勃的學生,仿佛他們屬于另一個物種。
通過這些觀察,里奧心中有了數。
周三,在拿到工資的第二天,他算好時間,在上午十點十五分,走進了咖啡館。
這一次,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找個角落,而是走向吧臺買了兩杯咖啡,徑直走向索爾?懷特所在的那個卡座。
他沒有直接坐下,而是站在桌旁。
這個巧妙的姿態既給予了對對方的尊重,也保留住了自己的退路。
索爾?懷特甚至沒有抬眼,從鼻腔里發出一聲不耐煩的,類似驅趕野獸的聲響。
“先生,”里奧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沒有絲毫的諂媚或緊張,“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我叫里奧,并不是USC的學生。我只是……想為一個問題付賬。”
這個開場白用“為一個問題買單”這種說法,將一次騷擾,定義為了一次交易。
這個說法終于讓索爾抬起了眼皮。
那是一雙渾濁,但依舊銳利的眼睛,他正審視著眼前這個過分年輕,穿著洗得發白T恤的男孩。
“你找錯人了,這里沒有問題可以賣給你?!彼D了轉眼珠,聲音沙啞。
里奧并不氣餒,他將其中一杯咖啡,輕輕推到了索爾的筆記本旁,然后將那本《瀝青叢林中的哀歌》劇本放在了桌上。
索爾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
“在電影的最后,”里奧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語氣平穩地拋出了自己的“問題”,“主角雷根為什么在殺了仇人之后,選擇開車去碼頭,而不是直接逃亡?”
“電影里給出的解釋是他想看最后一次日出,我覺得這太……浪漫主義了,和他整個人物的底層邏輯不符?!?
這是一個非常專業的問題,直指電影的核心情節和人物動機。
講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以便隨時可以切換成對方感興趣的話題。
幸運的是,似乎不用找了,老人的面部肌肉,此刻微微緊繃,比剛才更嚴肅了。
“那是導演的改動。”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了多年的不甘,“在我最初的劇本里,雷根去碼頭,是為了見他那個一直在幕后給他提供消息的線人。他要去殺掉最后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完成他邏輯上的‘閉環’。他不是去看日出,他是去完成最后一次‘清理工作’。這才是雷根,一個無可救藥的實用主義者。”
“我就知道。”
里奧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至于那是對自己,還是對老編劇二十年的意難平,那只能說,聽者有意。
“在電影中段,雷根說過一句話,‘任何留下來的線頭,最終都會勒死自己’。一個如此信奉斬草除根的人,絕不會在最后關頭多愁善感。”
“所以,那個導演,他根本沒讀懂你的劇本?!?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像是已經搞明白了困惑已久的答案,只是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這是里奧精心挑選的鑰匙,他會插進對方內心最刺痛的地方,喚起對方的驕傲,以及被資本踐踏的屈辱。
效果顯而易見,對方被點燃了。
“等等,”,索爾的聲音叫住了他“你坐下?!?
里奧順從地坐下,他猜,如果有個任務進度表,他應該已經將任務完成了80%左右。
對面的老編劇已經被喚醒,眼神死死地盯著咖啡杯,渾濁的眼中燃起某種火焰。
“沒讀懂?”他將十年的怨氣噴涌而出,“他何止是沒讀懂!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他把我的悲劇英雄改成了一個傷感的詩人!他毀了我的作品!”
接下來的1小時,是索爾?懷特二十年的懷才不遇,以及單方面的傾訴。
他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開始滔滔不絕地抱怨那個導演,抱怨制片人,抱怨整個好萊塢體制,講述著自己的理念是如何被愚蠢的商業邏輯擊垮。
里奧全程都是一個沉默的傾聽者,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發表任何意見,只需要用專注的眼神和適時的點頭,來確認對方存在的價值。
談話的最后,老編劇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里奧。
“你在哪里洗盤子?”
他注意到里奧手上因為長期浸泡而留下的痕跡。
“圣莫妮卡社區服務中心。”
里奧如實回答。
老編劇看著里奧那張輪廓分明但寫滿疲憊的臉,以及那雙與年齡不符的,充滿故事的眼眸,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
也許那是惜才,是好奇,也或許是同病相憐的共鳴。
復雜的情緒換來試探性的詢問:
“你……想當演員?”
“我想?!?
里奧的回答簡單而堅定,他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來的,這一點無需撒謊。
索爾沉默了很久,才從自己磨得掉皮的皮夾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又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在上面寫了一個地址和時間。
“我幫不了你什么大忙,里奧?!彼鸭埡兔黄鹜屏诉^去,語氣帶著一絲疲憊,“這是我一個不成器的學生,叫丹尼,他正在為他的USC畢業短片《拾荒者》選角。沒有報酬,拍攝環境或許還不如你那個工作地點,而且主角是個非常難演的,在末世廢土里求生的少年,沒人愿意去?!?
“他需要一個能豁得出去的演員,我想你可以試試?!?
他頓了頓,看著里奧:“這個試鏡是非公開的,只在學校內部流傳。你去試試吧,就說是我介紹的。丹尼欠我一個人情,他會給你一個機會?!?
里奧接過那張仿佛有千斤重的紙條,鄭重地對索爾道謝。
第二天早上,他走進了格雷迪的辦公室時,神情坦然。
“工作找到了嗎,萬斯?”格雷迪例行公事地問道,已經準備好看對方的窘態。
“找到了,先生。”里奧將社區廚房的臨時工合同和那張寫著試鏡地址的紙條,一起放在了格雷迪的桌上。
“這是我目前的臨時工作,保證了我的合法收入?!彼钢贤?,“而這個,是我明天要去參加的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一個畢業短片的試鏡。這能證明,我正在為我的職業未來做出積極的努力?!?
他提供了一個“現在”和一個“未來”,一個確保生存,一個指向希望。
格雷迪看著桌上的兩張紙,又看了看里奧那雙平靜的藍眼睛,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嘲諷對方的“演員夢”。
爛人不就應該爛在地里嗎,為何總是在他的規則內掙扎。
他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只煩人的蒼蠅。
“滾吧,下周帶著你的工資單來?!?
里奧知道,這一關終于是過去了,而他也該好好企劃,該怎樣通過這次機會,進入真正的好萊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