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出大樓，里奧的臉色依舊蒼白。

頻繁的進入幾種風格迥異的表演，近乎要把他榨干。

他的手里拎著一份三明治，那是艾米麗的早飯，她很擔心的在走之前交給了他。

吃著早飯的里奧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玻璃建筑，仿佛閃爍著年輕的夢想。

將三明治的外衣仍在了樓下的垃圾桶，他整了整衣服，又要去回歸他的洗碗工生涯了。

第二天上午，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然而氣氛卻已經截然不同了。

艾米莉特意為他準備了早餐，不是昨天那種臨時的，而是很豐盛的那種。

里奧今天到達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在處理其他工作。

這是一個細微，但意義明確的姿態轉變。

在昨日的狂喜后，艾米麗?張已經恢復了她的職業素養。

她已經將昨日的震撼，全部轉化為了可執行的戰略規劃。

“里奧。”她放低姿態，鄭重其事地說著“首先，我為我昨天的無理和懷疑道歉。你不是什么“一次性靈感選手”，你是一個怪物，一個為鏡頭而生的怪物。”

“請別誤會，這并沒有貶低的意思。”她隨即立刻補充，“請你理解，我只是…很難找到確切的形容詞。”

“沒關系，兩件事都是，”里奧的臉色依舊蒼白，昨日表演對他精神上帶來的消耗還未完全恢復。“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風險評估，我明白?！?

“沒錯，沒錯，風險評估?！睈勖愰L舒了一口氣，知道昨天的事情過去了，她迅速進入了一個專業的經紀人助理的工作狀態“現在風險評估結束了，對于你的穩定性和可塑性，我沒有任何疑問，我們來談談現實的問題?！?

從抽屜里抽出一份全新的空白文件夾，放在二人中間。

“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即使我看到了……昨天那一切，”她頓了頓，似乎還在消化那場顛覆性的表演，“我現在依然無法用正式合約簽下你?！?

“我知道?！崩飱W點點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

“我不想用合約綁架你，我想你清楚的明白，我只是助理經紀人，即使我很想要你，我也沒有辦法下你?！?

“也許你會以為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我無法簽下你?！卑惖氖种冈谖募A上敲了敲，冷靜又殘酷的將好萊塢的現實撕開，“但我要告訴你，也許這是一定的原因，但這不是全部?！?

“現在我來向你說明這背后的運作邏輯。”

“CAA是一家處于食物鏈頂端的經紀公司，所以他對客戶的選擇也異常挑剔?！?

“它傾向于的任何一個藝人，都需要經過復雜的內部評估流程，需要合伙人級別的經紀人點頭。”

“如你所知，我現在只是一個助理，沒有這種權利?！?

“同時，你需要明白的是：如果此刻我拿著你的資料報上去，他們看到的也不會是你昨天那場神乎其技的表演，而只會看到一張寫滿‘前科’‘無履歷’‘高風險’的廢紙?！?

“我的話語毫無分量，他們只會把它扔進碎紙機，然后嘲笑我的天真和不專業?！?

“其次，”她繼續道“就算我今天是個手眼通天的大經紀人，我也不會立刻用那份標準合約簽你，即使這一定是公司的選擇。”

“里奧，你得明白，你現在在法律和商業地位上都處于絕對的弱勢方，如果簽署那份合約，你將付出遠超正常比例的傭金以及一系列苛刻的附加條款，而我想要的，是我們之間未來的長期合作。”

“我想你也明白，簽下這份合約，有很高的風險，會導致我們之間的合作在最開始就產生裂痕。”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是說，如果你仍有愿意與我合作的欲望的話。”

這番話，讓里奧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艾米莉將自己的野心和想法如此坦誠的與他溝通，且清醒的為雙方的利益而考量。

這份對話，反而里奧信任起了對方的能力。

于是里奧看著她，等待下文。

“所以……”

“所以我們需要改變這個不公平的現狀?！?

艾米麗的眼中閃著精明的光。

“在你真正擁有和CAA，和好萊塢對話的資格前，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會是常規的經紀人與客戶，我們是合伙人，互相成就，彼此為梯，你覺得怎么樣？”

里奧接到了她隱晦發出的“結盟信號”，還沒有開始回答，艾米麗就打開了她的誠意。

“我們的第一個，也是現階段唯一一個必須要達成的目標，就是讓你拿到演員工會的入場券?！?

“我們要利用‘塔夫脫.哈特利條款(Taft-Hartley Act)’完成這次破局。”

盡管已經看到里奧眼中的了然，艾米麗還是決定用最清晰的語言再解釋一遍，以確保雙方的認知和信息完全同步，這是專業合作的基礎。

“簡單來說，”她用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好萊塢就是‘演員工會（SAG）’的頂級俱樂部。我想這點你明白，所有正規的電影，電視劇項目，都只跟俱樂部會員合作。”

“這是一個死循環，你想進去，就得有會員卡。然而想辦會員卡，你又得先在俱樂部的項目里工作過。這個死循環，把成千上萬的新人擋在外面。”

“但是，”她畫了一個犀利的箭頭，穿透了那個圓圈，“任何規則都有后門，而演藝界的后面，就是‘塔夫脫.哈特利條款’。”

“塔夫脫.哈特利條款的存在，是為了防止工會百分之百地壟斷演員資源?！?

“法律規定，如果制片人拍一部戲，需要一個具備特殊技能或特質的演員，而俱樂部里又找不到能滿足這個要求的會員時，他就有權力從俱樂部外面雇傭一個非會員來出演這個角色。”

她放下筆，目光灼灼地看著里奧：

“這個非會員一旦被合法雇傭，工會就必須無條件地接納他，給他發會員卡。”

“這個條款，就是為那些獨一無二，非你不可的特殊人才準備的。”

里奧點頭表示明白。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成為那個‘非我不可’的人?！?

“沒錯！而且，我們要主動出擊！”艾米麗的語速逐漸加快。

“這需要一個極其特殊的角色，和一個愿意為你冒險的制片人?！?

“從現在開始，我會利用我在CAA助理身份的權限，接觸所有我能接觸到的項目劇本，并通過篩選，找出那些有潛力的，角色難度極高，讓選角導演頭疼的項目?！?

“我的任務，”里奧接口道，他們的思維已經開始同頻共振，“就是把這些項目的角色準備好，以便隨時可以錄制最高質量的試鏡帶?！?

“對！”艾米麗用力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當目標出現，我會想辦法繞過選角導演這個常規流程，直接把你的試鏡帶，送到能做最終決定的制片人或者導演手里?！?

“你的表演一定要在他們心中植入一個念頭：‘如果不用他，就是我們這部電影最大的損失！’”

這個計劃，瘋狂大膽，充滿了不確定性，但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道路。

沒辦法，他們都沒什么背景，而里奧背著的那個“犯罪記錄”，讓他的“入圈”變得更為艱難。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長，幾個月，甚至一年。而且風險極高?！?

艾米麗的表情逐漸嚴肅，繼續說道，“在此期間，你需要付出你的時間與才華，而我為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冒著被公司立刻開除的巨大風險，利用公司的資源。”

“所以，這不是無償的幫助，這是一次投資?！?

她從文件夾里拿出一張她連夜草擬的協議書，推到里奧面前。

“我把它稱為‘風險投資協議’。”

“在我們正式簽約CAA之前，我將擔任你的秘密顧問和項目經理。

“作為回報，我需要從你未來第一份正式演員合約的總收入里，抽取百分之五，作為我個人前期風險投資的回報。這一條款獨立于我們未來可能簽訂的任何正式經紀合約之外。你同意嗎？”

“同意?！崩飱W毫不猶豫。

這是公平的交易，是用他未來的可能性，來購買現在這個獨一無二的機會。

“好。”艾米麗站起身，再次伸出了手，“那么，里奧，從現在開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不過，在我找到機會前，繼續洗你的盤子，繼續當你的假釋犯，忘記昨天在這里發生的一切。保持低調，不要惹任何麻煩，等待我的電話?！?

“你準備好了嗎，顛覆這場牌局。”

“合作愉快，艾米麗?！崩飱W的回應，是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一個弱小的，由兩個野心家構筑的聯盟，在今天誕生了。

盡管聯盟的根基，不是信任，不是友誼，只是對成功的共同渴望。

不過，在好萊塢，這往往是最牢固的一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