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里奧推開“二次機會之家”那扇吱呀作響的大門時，立刻回到了現實。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墮落氣味，將他與CAA大樓里呼吸到的屬于金錢與權力的冷冽空氣隔絕開來。

客廳里，那幾個標簽為“室友”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圍著電視機大呼小叫（里奧至今不知道這些人到底靠什么維持生計）。

看到里奧進來，他們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便又把全部注意力轉回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體育比賽。

什么都沒變。

在那個玻璃幕墻內的世界，他是一個潛力巨大的“特殊資產”，而現在，他回歸了那個住在宿舍，依靠在社區廚房出賣體力換取微薄薪水的假釋犯，里奧·萬斯。

摩天大樓里發生的一切，像一場極不真實的電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捏著的那張艾米麗·張的名片，印制卡片上印著“CAA”Logo，堅硬的觸感讓他確信，他已經簽署了一份改變命運的合約。

里奧躺在那個被定義為“私人空間”的狹窄床位上，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里進行了一次復盤。

聯盟已經結成，戰略目標已經確立。

但他突然想到一個可笑的現實問題——通訊。

他沒有手機，更沒有電腦。

他之前聯系奧爾布賴特女士，他與艾米麗·張根本就沒打過電話，都是直接去前臺找的。

之前也就算了，現在，一個以分鐘為單位計算時間的CAA助理，與他結成了秘密同盟，很明顯需要保持高效隱秘的聯系，總不能讓她天天往中途宿舍這部唯一的前臺公共電話上找他，這不僅荒謬，更是在增加不可控的風險。

更重要的是，艾米麗接下來一定會不斷給他輸送劇本。

他需要一個平臺去接收分析，需要一個私密的、可以進行“角色建模”和“表演排練”的空間。

這一切，在現在這個環境下，幾乎都是無法實現的奢望。

他盤算了一下自己手里那點可憐的數字。

購買一臺最便宜的二手電腦，或者辦理一部最基礎的合約機，都意味著他接下來幾周的食物預算將被大幅削減，甚至面臨斷炊的風險。

然而僅僅第二天，這個他正在頭疼問題，已經被新任的“伙伴”解決了。

第二天下午，里奧正在后廚那濕滑的地面上，與一座由油膩餐盤堆成的山脈搏斗時，廚房的領班——一個腰圍和脾氣同樣粗大的男人，突然扯著嗓子喊他的名字。

“萬斯！外面有人找你！”

里奧擦了擦手，滿心疑惑地走出后廚。

在餐廳那條堆滿了垃圾桶，散發著餿水味的后巷里，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艾米麗·張。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米色風衣，腳踩細高跟鞋，立在油污遍地的狹窄巷道里，有些滑稽。

“張小姐？”

里奧很驚訝，她的出現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艾米麗沒有在意腳下的污穢，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在用強大的意志力忍受著空氣中的異味。

她將一個沉甸甸的黑色雙肩包遞給里奧，動作干練，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

“這是給你的。”她的語氣依舊是那種公事公辦的，不容置疑的調子，“我們聯盟的第一筆‘風險投資’，用于完善你的硬件設備。”

里奧接過背包，打開拉鏈。

里面是一臺半舊的蘋果筆記本電腦，機身上有輕微的使用痕跡，但保養得很好。

旁邊則是一部最老款的iPhone，屏幕上貼著全新的保護膜。此外，還有一沓用回形針別好的劇本，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用記號筆寫著《血色黃昏》。

“電腦是我淘汰下來的工作機，已經做過系統重置。手機是公司之前統一配發后被收回的舊型號，我找IT部門的朋友清空了數據。”

“電話卡我已經給你辦好了，預存了一年的基礎通話和流量費。這些設備和服務的成本，我會做好記錄，都將從你未來那百分之五的‘風險投資回報’里，按市價進行精確扣除。”

艾米麗語速飛快地解釋著，不給里奧詢問的余地。

她看著里奧，冷冰冰的說著：

“我昨天回去重新評估了我們的計劃。你需要一個高效的工具，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去公共圖書館排隊用電腦上。”

“另外這些劇本，是我昨晚從上百個項目中篩選出來的第一批，質量參差不齊，但你可以先用來熟悉現在市場上編劇的寫作風格和節奏。”

“我希望你記住，我們的合作里，效率就是一切。”

里奧看著背包里的東西，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臺電腦和一部手機，這是他進入戰場的武器。艾米麗看了幾百本劇本，都是通過工作之外的時間，一定很費神，但她什么也沒有說。

她向他證明了自己野心外的執行力。

第一個合作伙伴的細心，反而增強了他的信心。

“……謝謝。”他由衷地說道。

“別謝我，這是交易。”艾米麗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沾著食物污漬的圍裙，“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這些東西藏好，別讓你那些‘室友’看到。一旦丟失或損壞，補充設備的成本，依舊由你承擔。”

“尤其是劇本，我想你也不希望這些東西泄露出去，最好看完就銷毀，反正郵件里有備份。”

“還有，你的電子郵箱地址和密碼，我已經設置好，寫在了手機的備忘錄里。”

“以后，所有的劇本傳輸和工作聯絡，我們都通過加密郵件。除非是需要緊急決策的突發狀況，否則不要打電話。”

她交代完所有操作細則，像一個完成了任務交接的特工，轉身就要走。

“等等，”里奧叫住了她，“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我們才見過兩次面。”

艾米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生意人的精明。

“聽著里奧，我從不‘相信’任何人。”

“我是一個賭徒，但也是個生意人。”

“我相信的是數據，邏輯和可被量化的價值。”

“我從沒賭過你的人品，而是你昨天展現出的‘產品性能’有成為爆款的巨大潛力。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她說完，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小巷里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了。

里奧提著那個沉甸甸的背包，感覺自己那漂浮不定的人生，隨著這個背包沉淀下來。

當晚，他等到宿舍里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后，才敢在自己那狹窄的用薄薄簾子隔開的床位里，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打開那臺二手電腦。

熟悉的開機聲，在寂靜的夜里，有些響亮，害得他緊張地探出頭去。

好在他的室友們一個個好吃懶做，睡得比誰都沉。

他連上了隔壁一家咖啡店里“借”來的微弱Wi-Fi信號，點開了艾米麗發來的第一封工作郵件。

里奧看著郵件，屏幕的光映在他眼中，似乎燃起了細微的火焰。

盟友已經向自己證明了她的價值和誠意，接下來，便是他證明自己價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