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指尖剛觸到鐘樓冰涼的石磚，整面墻突然震顫起來。

他踉蹌兩步扶住欄桿，懷里的殘卷燙得幾乎要燒穿粗布裹巾——這不是尋常的熱，像是母親當年繡荷包時，銀針在燭火上淬過的灼燙。

“靈韻儀！“下方傳來小鹿的驚呼。

唐奇探身望去，廣場中央的青銅靈韻儀正瘋狂旋轉，指針撞在刻度盤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原本代表穩定的金色光紋正滲出暗紅，像被人潑了一碗血。

更詭異的是街道兩側的壁畫。

賣蘋果老婦的皺紋開始扭曲，蘋果核從她掌心“噗“地掉下來，在青石板上滾了兩圈；小鹿昨天畫的炭筆火苗突然活了，舔著墻皮往上竄，火星子落在畫紙上，卻沒燒起來，反而讓畫里的麻雀撲棱著翅膀，嘰嘰喳喳叫出了聲。

“這是...畫靈在說話？“唐奇瞇起眼，繪魂眼自動展開——那些原本凝固的靈韻脈絡正像被踩亂的毛線團，有的擰成死結，有的突然崩斷，斷口處滲出幽藍的光霧。

他摸出殘卷，月光下母親的字跡竟浮了起來，每個筆畫都在微微發抖，像在拼命傳遞什么信息。

“唐先生！“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夜的寂靜。

李清貞扛著半人高的煉金炮沖上來，炮管還冒著熱氣，發梢沾著魔藥的晶粉，“我爐子里的鎮定劑全沸騰了！

紅瓶的在跳踢踏舞，藍瓶的在吹泡泡，最離譜的是那瓶'永不褪色'，現在褪得比我爹的假發還快！“她把炮往地上一墩，金屬與石板碰撞出火星，“這絕對不是自然靈韻波動，你看——“

她指了指天空。

原本血色的月亮被陰云吞掉大半，云縫里漏下的光不再是暖黃，而是泛著詭異的青灰，像極了去年冬天教會用凈化術燒邪畫時，火堆里冒的煙。

唐奇把殘卷塞進懷里，殘卷燙得他心口發疼：“是崩壞殘卷在共鳴。

有人...在激活遠古藝理?！八捯魟偮洌h處傳來“咔啦“一聲，像是有人捏碎了玻璃。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街角的《圣徒牧羊圖》里，圣徒的臉突然裂成兩半，露出底下一張咧著嘴笑的狐貍臉。

“集合核心成員?！疤破娉断孪翟谘g的銅哨，放在唇邊吹了三聲短促的調子——這是他們新定的“靈韻異動“暗號。

他轉身時瞥見李清貞欲言又止，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先去廣場，上官那丫頭估計早到了?！?

果不其然，當唐奇和李清貞跑到老槐樹下時，上官樂正踩著高蹺在布置“聲韻共振圈“。

她今天穿了身墨綠戲服，腰上別著個雕花竹筒，里面插滿了口技用的哨子，發間的珠釵隨著動作叮當作響：“我就說該提前備點戲文！“她從高蹺上跳下來，落地時像片羽毛似的輕，“你們聞聞這風里的靈韻味？

燥得很！

我讓戲班的孩子們把《高山流水》《雨打芭蕉》刻進共鳴圈了，要是畫都瘋了，不如讓它們聽點能靜心的?！?

“靜心？“唐奇挑眉，“你確定不是《王婆罵街》？“

“去你的！“上官樂抄起個哨子作勢要砸，突然瞥見索菲亞從街角跑來。

這位前教會觀察員今天沒穿素色長袍，換了身粗布短打，懷里抱著卷羊皮紙，發梢還沾著草屑：“周墨白和趙無極出現在東城區?！八蜒蚱ぜ堈归_，上面密密麻麻畫著機械結構圖，“他們帶了個大家伙，我偷拍時離太近，差點被圣裁隊的狗發現。“她指了指圖上的核心部件，“這是靈韻共振器，能把分散的靈韻波動集中...然后引爆?！?

“引爆？“李清貞倒抽一口涼氣，“那整座城的藝理結構都會被撕成碎片！“

“所以現在需要——“

“需要藝理調律?！?

沙啞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后方傳來。

眾人轉頭，只見一個身披舊斗篷的老人擠進來，斗篷上沾著草籽和松針，手里攥著支骨笛。

他掀開兜帽，露出張溝壑縱橫的臉，眼睛卻亮得驚人：“我是風吟，流浪藝人?！八麤_唐奇笑了笑，“你母親的繡法，我見過?！?

唐奇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摸出殘卷，殘卷上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那是母親用金線繡在絹帛上的，而此刻，風吟的骨笛上，竟纏著半根同樣的金線！

“試試這個?！帮L吟舉起骨笛，放在唇邊輕輕一吹。

眾人只覺耳膜一震，街角那幅裂成狐貍臉的壁畫突然“唰“地平復下來，圣徒重新長出了慈悲的眉眼，連掉在地上的蘋果核都“嗖“地飛回了老婦掌心。

“這旋律...“唐奇摸著殘卷，聲音發顫，“和我母親繡荷包時哼的調子一樣！“

“那是古藝理的調律曲?！帮L吟將骨笛遞過去，“現在，它需要你?！?

話音未落，整座城突然劇烈震顫。

唐奇踉蹌著扶住槐樹，抬頭望去——原本陰云密布的天空裂開道縫，幽藍的靈韻光霧像瀑布般傾瀉而下，砸在街道上的畫作上。

賣蘋果老婦的蘋果突然脹大十倍，“轟“地砸穿了餛飩攤的棚子；小鹿畫的火苗化作火鳥，撲棱著翅膀要啄路人的帽子；最離譜的是那幅《自由》啞語圖章，此刻竟組成了個張牙舞爪的怪物，用發光的手指戳向人群。

“護好老人孩子！“唐奇扯著嗓子喊，抄起炭筆在半空畫符——他特意改良的“童畫畫符“，用最稚拙的線條打亂暴走靈韻的節奏。

畫符剛成，那只火鳥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撲騰兩下栽進了烤栗子攤的炭盆里。

“鎮定魔藥！“李清貞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她架起煉金爐，往里面丟了把薄荷葉，魔藥沸騰的聲音突然變得規律，“接著！“她抓起藥瓶拋向人群，藥瓶在空中炸開，清涼的霧氣裹著檸檬香散開，被蘋果砸蒙的餛飩攤主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咋聞著像我媳婦熬的醒酒湯？“

“看我的！“上官樂躍上鐘樓的飛檐，竹筒里的哨子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她鼓著腮幫子一吹，先是《雨打芭蕉》的清脆，接著混入《高山流水》的悠揚，最后竟疊上了街頭賣藝人常吹的《小放牛》——三重聲浪像張網，兜住了那只“自由“怪物，它的手指漸漸軟下來，重新變成“自由“二字。

風吟站在她旁邊，骨笛的調子和她的口技完美契合。

唐奇的繪魂眼看見，兩人的靈韻波動正在編織成一張淡金色的網，把暴走的畫靈往網里收。

他突然福至心靈，摸出炭筆，在兩人的聲浪網上添了幾筆——那是李清貞魔藥的靈韻紋路，淡綠的，帶著安撫的震顫。

三張網重疊的瞬間，整座城的靈韻波動突然弱了三分。

“成了？“小鹿舉著炭筆跑過來，鼻尖沾著黑灰，“唐先生你看，那幅《圣徒牧羊圖》里的狐貍臉又變回去了！“

“沒成?！帮L吟的骨笛突然頓了一拍，他望著東邊的天空，臉色發白，“共振器...啟動了?！?

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地面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鐘樓的銅鈴“當啷當啷“響成一片。

唐奇望著東邊騰起的黑煙，懷里的殘卷燙得他幾乎握不住——那是母親當年被帶走時，塞給他的最后一件東西。

“東城區?！八税涯樕系暮?，炭筆在掌心壓出紅印，“必須去那里?！?

李清貞把煉金炮扛上肩，炮管還在冒著魔藥的熱氣：“我掩護?！?

上官樂從飛檐上跳下來，往嘴里塞了顆潤喉糖：“我帶路，聲韻圈能辟出條路?！?

風吟把骨笛別在腰間，斗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調律曲，需要你們的靈韻。“

唐奇望著三人，突然笑了。

他摸出殘卷，月光下母親的字跡泛著溫柔的光——那些被踩碎的絲線，終究要織成新的星圖。

“走?！八f，“去會會那位想當藝理小偷的先生?！?

東邊的天空，靈韻光霧正聚成漩渦。

而在漩渦中心，某個金屬裝置的齒輪，剛剛完成最后一圈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