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靈韻漩渦像團發了瘋的螢火蟲,在夜空里擰成青紫色的漏斗。
唐奇跑在最前面,靴底踩著裂開的石板直打滑——他能通過繪魂眼看見,地面的蛛網狀裂紋里正滲出暗褐色的靈韻毒霧,那是藝理崩壞的典型癥狀。
“唐先生!“小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少年的炭筆袋在跑動中嘩啦作響,“您看那邊!“
轉角處的陰影里,一個穿青銅齒輪胸甲的男人正靠著斷墻咳嗽。
月光照亮他眼尾的疤痕,唐奇瞳孔微縮——這是雷蒙德,教會靈韻陣列科的首席工程師,三個月前在《藝理導報》上發表《靈魂復調實驗違背原初平衡》的家伙,后來聽說被圣像委員會關進修道院地下室。
“別用那種看尸體的眼神盯著我。“雷蒙德扯下脖子上的圣像徽章,金屬墜子砸在地上叮當作響,“我在地下埋了三個月,就等你們來拆這破玩意兒?!八麙亖硪痪硌蚱ぜ垼吔沁€沾著霉斑,“舊圣堂地底三層,共振器藏在懺悔室的暗門后。
周墨白那老東西親自守著,帶了二十個圣像衛?!?
“您怎么確定我們會來?“小鹿接過地圖,手指在“共振器核心“的紅圈上戳了戳。
“因為你們是唯一敢把圣母像畫成叼糖葫蘆的瘋批?!袄酌傻鲁读顺堕_裂的袖口,露出腕間青紫色的靈韻灼傷,“而且...我在你們上次破解的《豐收女神》畫靈里,留了追蹤符。“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淡金色血珠,“快走,共振器的靈韻過載還有十分鐘?!?
唐奇攥緊殘卷,母親的字跡在掌心發燙。
他能感覺到,那卷承載著民間藝理的殘頁正隨著靠近舊圣堂而震顫,像只急于歸巢的信鴿。
“清貞,爆破點選在懺悔室東側的彩窗?!八D頭喊,煉金師正把三瓶墨綠魔藥塞進戰術腰帶,炮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們的防御符文是光系,你的震蕩魔藥能干擾靈韻折射。“
“知道啦知道啦?!袄钋遑懪牧伺难g的銅制藥匣,“上次炸教堂地窖,我把圣徒像的鼻子崩飛了半拉,神父追著我罵了三條街——“她突然頓住,盯著唐奇背后的天空,“樂兒,該你了!“
上官樂不知何時爬上了斷墻,月白戲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含著片柳葉,舌尖輕輕一卷,聲音突然變成周墨白的公鴨嗓:“第三小隊去后巷巡查!
那群亂黨肯定藏在——“尾音陡然拔高,化作教堂唱詩班的童聲,“哈利路亞~“
幾個巡邏的圣像衛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撓了撓頭盔:“主教大人今天吃錯藥了?“
“趁現在!“唐奇拽著雷蒙德沖進舊圣堂側門,霉味混著焚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墻上的《最后的晚餐》圣像歪在一邊,耶穌的手被人用炭筆改成了豎中指——應該是上官樂的戲班弟子干的,這姑娘總說“圣徒也該有點人間煙火氣“。
“靈核共鳴符?!疤破嬲归_殘卷,指尖撫過母親用繡線縫在紙背的符紋,“媽,借您的手藝用用?!八剖持福榈卧诜y中心,殘卷突然泛起暖金色光芒。
“看天花板!“小鹿突然喊。
頭頂的《四季牧歌》古畫正在剝落,穿粗布短打的牧人先探出半條腿,接著是扛鋤頭的農婦,最后連畫里那只總把尾巴翹上天的黑山羊都跳了下來。
牧人揮著鋤頭砸向圣像衛的盾牌,農婦抄起畫框當武器,黑山羊更絕,直接往敵人腿間鉆——唐奇的繪魂眼看見,這些畫靈身上纏著淡青色的靈韻絲線,正是母親當年被教會焚毀的“民間繡法“。
“老東西們,報仇的時候到了!“牧人吼了一嗓子,畫靈們的攻勢更猛了。
唐奇趁機拽著雷蒙德往懺悔室跑,小鹿跟在后面用炭筆在墻上畫追蹤符——這孩子總說“炭筆是窮人的魔法陣“,此刻倒真派上了用場。
“到了!“雷蒙德踹開懺悔室的木柵欄,地板下果然露出道鐵梯。
李清貞的煉金炮已經架在樓梯口,炮口還冒著檸檬味的青煙:“剛轟開三道防御符文,現在下去正好?!?
地宮比想象中冷。
唐奇的繪魂眼掃過四壁,整面墻都是靈韻陣列,藍色光流在刻痕里奔涌,像極了母親繡品里的纏枝蓮——只不過這朵“蓮“的根須,正扎進地下某個跳動的核心。
“那就是共振器。“雷蒙德指著中央的青銅裝置,齒輪咬合的聲音像群餓極了的老鼠,“它在抽取所有非圣像委員會認證的藝匠靈韻,說是'統一藝理',其實是把民間靈韻榨干,喂給他們的'神之畫手'計劃?!?
“神之畫手?“唐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三個月前被焚毀的《市井百相圖》,畫里的挑擔匠、糖葫蘆攤、說書人,靈韻全被抽得干干凈凈。
“周墨白想造個能操控所有靈韻的'活圣像'?!袄酌傻碌氖种冈诳刂婆_上翻飛,“但他算錯了一件事——靈韻是活的,像水,像風,你越要擰成一股,它越要炸給你看?!?
警報聲突然響起。
唐奇抬頭,監控屏里映出周墨白的臉,老主教的山羊胡抖成一團:“唐奇!
你以為能阻止神的意志?
等共振完成,整個大陸的藝匠都會變成我的提線木偶!“
“那得看你能不能扛住我的'童真諧振法'?!疤破婷鰤K用蠟紙包著的東西——是小鹿昨天在巷口撿的,被小孩揉皺的蠟筆畫,畫著歪歪扭扭的太陽和三條腿的狗。
他把畫貼在共振器核心,“靈韻最開始的樣子,是孩子第一次拿樹枝在地上畫畫時的驚喜?!?
繪魂眼展開的瞬間,唐奇看見無數靈韻絲線從蠟筆畫里涌出來,像群撒歡的小獸,撲向共振器的藍色光流。
雷蒙德猛地按下操作桿:“反向注入!
現在!“
整座地宮劇烈震動。
青銅齒輪發出金屬撕裂的尖叫,藍色光流開始扭曲、纏繞,最后“轟“地炸開。
唐奇被氣浪掀翻在地,殘卷從懷里滑出,正好落在那幅蠟筆畫旁——兩張紙的靈韻紋路竟完美重合。
“成功了?“小鹿從樓梯口探出頭,臉上沾著黑灰,“東邊的漩渦...變小了!“
“沒完全?!袄酌傻露⒅蝗涣疗鸬膫溆闷聊?,瞳孔收縮,“隱藏程序啟動了?!?
唐奇爬起來,看見屏幕上浮現出個坐標:北緯37°,東經112°。
更讓他血液凝固的是,那個坐標周圍的靈韻紋路,和母親殘卷邊緣用金線繡的暗紋一模一樣——那是他從小到大看了無數遍的圖案,母親總說“等你能看懂這朵云,就能找到真正的藝理“。
“唐先生?“李清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上面的畫靈快撐不住了,我們得——“
“走?!疤破鎻澭鼡炱饸埦恚讣庥|到紙背母親的繡紋,突然燙得像塊炭。
他望著屏幕上的坐標,喉嚨發緊,“先離開這里?!?
東邊的靈韻漩渦還在減弱,但唐奇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他摸了摸懷里的殘卷,母親的字跡似乎在說:“孩子,你要找的答案,在云的那一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