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顏姝回府的第五日，京都就傳來了好消息，命柏瑞入京任職，舉家遷移。

年近五十，仍能入朝為官，還是柏家近百年來最高的官位，不枉柏瑞忙碌半生。柏老夫人四處下帖，宴請親朋好友，準備辭行入京。

而本要浸豬籠的顏姝，一下子又成了柏府最金貴的妾室。

不僅秦若安親自過目，將如流水般的補品送進顏姝的苑中，就連伺候的女使都翻了一番，還是柏老夫人親自挑選的。

說是顏姨娘月子里受了驚，要和五姑娘好生休養。

與此同時，秦若安的院子也熱鬧了起來，柏瑞一得空就去看秦若安，與其同膳共寢，一片祥和。

老夫老妻還能這般恩愛，實屬難得。

唯有梅凝這邊，冷冷清清。

兒子柏青渲還時常被抱去柏老夫人的院子里，獨留她一人就這么熬著。

秀蕓見梅姨娘又發著呆，端來一碗酥酪寬慰：“姨娘，身子要緊啊。”

“你說，為何我就沒有一個能幫著我的母家。”

柏瑞這次高升，秦若安的父親動用了不少京都的關系，而顏姝的母家，一直往京都送著銀兩。

顏姝之所以能在最后關頭逃此一劫，就是因為京都那邊送來了消息，只要打通最后一層關系，柏瑞高升的事情，就成了。

而這最后一層，必須有顏家相助。

柏瑞得知此消息后，這才立即放了顏姝。哪怕她生的是個孽種，他都得將她母女二人供起來養。

只要顏姝安然無恙，顏家那邊就好說話。而且日后想要在京都站穩腳跟，少不了顏家的銀兩。

再看自己的母家，因為犯事被打為賤籍，父母早亡，兄弟也不知其蹤，只留梅凝一人為自己盤算著。

步步為營，好不容易隱忍到今天，卻是這樣的結果。

秀蕓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挑好的說：“她母家再富貴，您才是柏府里唯一有兒子的人啊，更何況咱還有四姑娘，等咱們到了京都，早點給四姑娘尋一個好婆家，日后也是能幫到咱的。”

毫不夸張，若不是秀蕓提起，梅凝都不會想到自己還有個女兒柏青漪。

并非她記性不好，而是柏青漪的存在，就是在時刻提醒著她，自己生的就是個糟心貨。

2

因為梅凝頭胎生了柏青渲，再孕的時候柏老夫人和柏瑞十分看重，希望梅凝能為柏家再誕一子。

為了肚子里懷的是男胎，基于之前的經驗，梅凝又吃了許多生子的湯藥，甚至比之前更夸張。

其中有幾服藥聞到味道，就令人作嘔，更別說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了。

平日無事的時候，梅凝就跪在屋中供的送子觀音像前。

挺著身子，就為表明心意，希望能感動送子娘娘，給她的肚子里再賜一個麟兒。十月懷胎，梅凝將蒲團都跪爛了兩個，可想而知良苦用心。

但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梅凝產子那日，柏老夫人都做好府外設立粥棚、與民同慶的準備了。

可是產婆卻高呼：“生了生了，姨娘給老爺生了位千金。”

柏老夫人聽聞后，當即拂袖而去，同時還命人抱走了柏青渲，讓梅凝好生休養。柏瑞更是連孩子看都沒看，敗興而歸。

想想這些日子喝進肚子里的各種湯藥，還有跪得紅腫的雙膝。

梅凝看著秀蕓抱著的女兒，雙眸緊閉，神色憤懣。

擺了擺手，讓秀蕓抱得遠遠的。

生了這么個東西，真的還不如不生。

本因為柏青渲穩坐二夫人之位，這下子，就跟那個沒用的秦若安一樣，也是個令柏家失望的女人。

孩子出月之后，柏瑞才順手寫了個“漪”字，讓四姑娘有了名字。

自此之后，梅凝的寵愛大不如前，柏瑞也一心撲在府衙中，無心夫妻之事。

梅凝只能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緊握這個籌碼，再尋機會。

而對自己的小女兒卻是不聞不問，恨不能棄而遠之。

所以柏青漪從生下的第一天起，就是身邊的嬤嬤帶著，成了一個娘不疼爹不愛的庶女。

甚至有時候無人記得她的存在。

3

秀蕓跟梅凝正說著呢，照顧柏青漪的許嬤嬤慌張地跑了進來：“姨娘，不好了，不好了！”

梅凝聞言眉頭緊蹙，一臉嫌惡地看向門口。

秀蕓好不容易把梅凝安撫好，這許嬤嬤又來讓人糟心，秀蕓斥罵道：“嘴里沒個忌諱的，老糊涂了吧！”

許嬤知道梅凝的脾氣，忙欠身道：“都是老奴的錯，姨娘安好，秀蕓姑姑安好，是四姑娘她……四姑娘又病了。”

秀蕓清楚梅姨娘只要聽到四姑娘的名字就心中窩火。

不過這四姑娘也實在可憐，如她的名字一樣，風值水而漪生，風吹水動，久久不安。

因為梅凝為了生兒子孕中喝了不少湯藥，最后兒子沒生出來，四姑娘卻在娘胎里落下了病，患有喘疾。

屋里稍有點雜物，四姑娘就會呼吸急促，上氣不接下氣。

大夫說必須小心謹慎，否則，稍有不慎，定會喪命。

一個無寵的庶女哪有什么被人捧著伺候的命，大家都以為她就是個無福的主，活不久的。

好在照顧四姑娘的這位許嬤嬤用心，雖然爹不疼娘不愛的，還落下了這樣的病，但是在許嬤嬤的悉心照料下，柏青漪平平安安地長到了一歲多，只是偶爾犯犯喘疾，再無大礙。

這幾日許是天氣轉寒，又引起了柏青漪的喘疾，一天一夜都不見好，許嬤嬤實在沒辦法了，這才來找梅姨娘。

秀蕓見梅凝已經厭惡地閉上雙眼，趕緊給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先退下。秀蕓給梅凝遞來一杯清茶，輕聲道：“老爺這幾日心情也好，不妨我們找人遞個話，讓老爺過來看看四姑娘。”

“看了有什么用，就是個沒用的丫頭。”

“再沒用，那也是老爺親生的啊，哪有親爹不疼自己女兒的？咱們再借勢讓老爺留下，也算是好事啊。”

聽到這話，梅凝倏地睜開雙眼，嘴里嘟囔著：“是啊，青漪好歹是柏家的骨血……”

梅凝越想越起勁兒，瞬間有了主意。

她擺手讓秀蕓湊近：“快去把渲兒接回來，就說妹妹病了，然后……”

4

當天夜里柏瑞就來看望柏青漪。

梅凝坐在柏青漪的榻邊，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見到柏瑞后，立馬梨花帶雨，哭得越發厲害：“老爺，都是奴婢沒用，沒照顧好咱們的女兒。”

柏瑞雖不待見女兒，但畢竟也是自己的孩子，見柏青漪因為喘疾，小臉漲得通紅，眉頭緊蹙，心中也甚是疼惜。

他拍了拍梅凝的手：“別太擔心了，大夫說了，著人小心照看就好。”

“都怪奴婢月子里沒照看好漪兒，奴婢真的是沒用啊。”

這時柏青渲跑了進來，手里捏著一個杏花酥，跑到照顧柏青漪的許嬤嬤跟前：“嬤嬤你快嘗嘗，可甜了。”

被小公子突然這樣照顧，許嬤嬤有點嚇到了，連忙擺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三哥兒您快自己吃吧。”

梅凝立即起身，走到柏青渲跟前，詢問道：“怎么想起給嬤嬤點心吃啊？”

柏青渲腦袋一歪，指了指身后的秀蕓：“剛剛秀蕓姑姑在外邊哭，說嬤嬤一個人照顧妹妹太累了。”

紅著眼睛的秀蕓聽到此話忙跪下來：“奴婢該死，奴婢不該在大喜的日子這樣觸霉頭，奴婢就是心疼嬤嬤一個人沒日沒夜地照顧四姑娘，嬤嬤年紀大了，身體也吃不消，但是四姑娘這病，必須得有人細心照看……”

柏瑞算是聽明白了，環顧四周，看了看屋內陳設，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許嬤嬤：“漪兒身邊就這一人照看？”

梅凝面露窘色，略帶哭腔：“一直都是嬤嬤一人伺候著，不打緊的，現在顏姝妹妹……不對，二夫人那更需要人手，聽說五姑娘也落下了病，這可得著人好好照顧，不然就像咱們的漪兒……”

柏瑞擺了擺手，示意梅凝不要再說下去了。

顏姝動不得是真的，可柏青瀾是個野種也是真的。

試問哪個男人能夠心甘情愿地替別人養孩子？

梅凝就是要利用柏青漪的病，激起柏瑞對那個野種的恨意。

為了讓顏家心甘情愿地替柏瑞辦事，顏姝苑中的陣仗柏瑞是清楚的。

看看野男人的孩子被那么伺候著，而自己的親生女兒卻遭著這份罪。

柏瑞越想越氣，吩咐門外的小廝：“快去找幾個手腳麻利的，送到這里來伺候四姑娘！”

柏瑞轉身對梅凝叮囑：“以后你有什么需要，讓秀蕓來要就好，再別苦了自己了，等我們到京都了，給你安排一處大的庭院，好好養渲兒和漪兒。”

梅凝搖搖頭：“還是留給二夫人吧，五姑娘剛出生，住得寬敞些，孩子也長得好。”

柏瑞沉聲道：“那個孩子……我不打算帶去京都。”

梅凝聽到后心中一喜，故作驚訝：“老爺，您是要把孩子……”

“顏姝我可以寵，但是野種絕不能留，她別想跟我們去京都。”

梅凝清清楚楚地看到柏瑞面露殺意，心中暗喜：顏姝，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干不凈地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