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書院的一線牽？”

趙淳首次露出驚容。

紅繩構成的微型書院中，陸嬰寧的身影若隱若現。她似乎正在鏡閣忙碌，感應到危機才隔空出手。陣圖綻放的光芒里，隱約可見學海波濤與書山輪廓。

墨蛟撞上光幕的剎那，陳德勝忽然聽見九淵幻象中“未來身”的耳語：“借我力量……”

脖頸黑鱗驟然發燙，新浮現的“癡”字亮起幽光。一股陰冷力量涌入經脈，陳德勝不受控制地抬手，這次寫出的金箓秘文，竟然是一個扭曲的“吞”字！

“不可！”

紅繩中傳來陸嬰寧的驚呼。

但為時已晚，“吞”字如黑洞般將五條墨蛟吸入，連帶附近十余份魔卷也未能幸免。

陳德勝只覺一股腥臭液體順喉嚨滑下，膻中穴的心燈頓時蒙上陰影。

趙淳撫掌而笑：“原來如此，你不僅過了鑒心一關，鑄就文心，甚至體內養著更厲害的東西。”

說罷他忽然撕開錦衣，露出心口。

只見那里嵌著半頁《春秋》，黑蟲組成的文字正在皮下蠕動：“不如跟我們一起？朝堂上那些老頑固，早該換換了……”

陳德勝剛要回應，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所有人抬頭望去，只見貢院上空浮現學海虛影，無數心燈如星辰閃爍。燈光映照下，隱約可見三座書山與九道黑潮的對峙景象。

“文脈顯圣？！”

監考官們紛紛跪倒。

虛影只持續了三息便消散。

但趁這間隙，紅繩已拽著陳德勝飛出貢院。恍惚中他聽見陸嬰寧的埋怨：“你還未明志，就敢胡亂揮霍文氣，若非我護著，你差點成了九淵點心……”

落地時已到城外荒山，陳德勝扒開衣領查看，心口龍鱗邊緣開始泛黑，而那個“癡”字正緩緩滲入皮下。

紅繩突然繃緊，指向南方。

陳德勝想起陸嬰寧說過，紅繩不僅能保命，還會指引他明志的方向。

他蹣跚起身，忽然察覺懷中《春秋》真本正在發燙。翻開一看，那些黑蟲文字正拼命往某頁聚集，組成箭頭形狀指向，與紅繩相同。

貢院朱門外，陳德勝摩挲著腕間紅繩。

三日前的考場異變后，這截紅繩已褪成淡粉色，表面浮現細密裂紋。每當他想拆開檢查，總能聽見陸嬰寧若有若無的“嘖”聲。

“放榜了！”

人群突然騷動。

禮部官員簇擁著一位紫袍大員登上高臺，那人面白無須，眉眼帶笑，胸前補子上卻繡著猙獰的獬豸。

“是趙侍郎！”

柳明誠緊張地拽了拽陳德勝衣袖，低聲提醒：“此人便是趙淳的父親……”

趙侍郎展開黃絹，聲如洪鐘：“今科會試，應試者三百六十人，得中者一百二十人，歿者一百二十人，較上科少死三十七人，實乃陛下仁德感召！”

說完，他忽然露出欣慰笑容。

而臺下竟響起一片歡呼，幸存考生們互相道賀，仿佛死了三分之一同窗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陳德勝看得脊背發涼，現代人的思維讓他無法理解這種荒誕，而且他記憶中的歷史，也沒有哪朝哪代的科舉搞這種死亡指標，太離譜了！

“青州陳德勝，高中會元！”

唱名聲如炸雷轟響。

陳德勝愣在原地，直到柳明誠推著他上前領榜。

趙侍郎將燙金名帖遞來時，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劃，那觸感濕冷黏膩，像某種軟體動物，讓陳德勝微微一顫。

“陳會元。”

趙侍郎瞇起眼，“小兒淳兒位列第二，還望殿試時多多指教。”

名帖入手沉甸甸的，竟是鎏金銅版。

陳德勝低頭一看，榜首自己的名字微微凸起，細看是無數金色小蟲抱團組成。它們正在啃食榜上其他名字，尤其是“趙淳”二字已被咬出幾個小洞。

“這世界瘋了……”

陳德勝喃喃自語。

“陳兄何出此言？”

柳明誠湊過來，滿臉崇敬，“讀書有風險，求學需謹慎，這本是常識啊。”

隨后他熱切地指著名帖，向陳德勝建議道：“你如今鄉試、會試連中兩元，距離‘三元及第’只差一步！”

“三元及第？”

“帝朝立國八百余年，僅七人獲此殊榮。”

柳明誠眼睛發亮，“最近一位還是兩百年前的沈……”

他突然噤聲，像是觸及某種禁忌。

陳德勝脖頸一癢，黑鱗不知何時浮現，組成新的“名”字。

他忽然心跳加速，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涌上心頭，三元及第，似乎真是一個風險極高，但收益巨大的稱號，并非只是虛名……

“轟隆隆——”

就在這時，黑色龍駒踏破長街，馬上騎士背插三根染羽翎箭。

人群慌忙讓道，陳德勝卻注意到馬鞍上掛著個竹籠，里面盛滿還在滴血的頭顱。

“八百里加急！”

騎士沙啞嘶吼，“南陵城破，羽賊屠官祭天！”

街邊茶肆頓時炸開鍋。

“又是羽化門那些瘋子！”

“聽說他們專殺讀書人……”

“這次怕是要抽調新科舉子南下平叛了……”

柳明誠臉色煞白：“完了，若被征調，殿試……”

陳德勝卻盯著騎士遠去的身影，那人鎧甲縫隙間隱約有黑蟲爬動，與趙家父子身上的如出一轍。

更詭異的是，當騎士經過時，他懷中《春秋》真本突然發燙，那些黑蟲文字拼出一行小字：

“羽化門主，道家余孽。”

紅繩毫無征兆地勒緊手腕，陳德勝順著牽引方向望去，只見街角站著個戴斗笠的纖瘦身影。雖然裹著粗布衣，但那熟悉的銀鈴聲絕不會錯。

“陸嬰寧？”

他剛邁步，一輛囚車橫插過來。

車內關著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胸前掛著“羽賊”木牌。

那人突然抬頭，與陳德勝四目相對。就在視線相接的剎那，陳德勝膻中穴的心燈劇烈搖晃，對方體內擁有近似文心的力量，但側重不同，正是道家的道心！

“呵……儒家……叛徒……”

囚徒語氣不屑，剛剛開口，便被押差一棍打暈。

等囚車過去，街角早已空無一人。

只有地上留著一枚銀鈴，鈴舌是半截黑蟲尸體，正在垂死扭動。

陳德勝彎腰拾起時，鈴鐺內壁刻的小字映入眼簾：“殿試之行，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