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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葉榆風暖盼歸人

  • 古滇異世錄
  • 孑然一蓑煙雨
  • 2407字
  • 2025-08-10 06:40:00

瀾滄江的水汽還沾在馱馬的鬃毛上,葉榆城的青石板路已在蹄下發出溫潤的回響。孟季甫牽著領頭馬走過南門時,瞥見城墻上新貼的告示,朱砂筆圈著的“昆彌商隊”四個字被雨水洇得發藍——他們比約定的日子晚了三日,虧得滇王早遞了信,才沒誤了交易。

“先去棧房卸貸,”易欣彌的聲音帶著些微沙啞,他仰頭望了眼街角的老槐樹,枝頭新抽的綠芽沾著晨露,“昆彌人愛喝春尾的茶,味道厚重,讓伙計備些去年的霜露。”

孟季甫應著,轉身時看見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這一路從瀾滄江營地過來,易欣彌的咳嗽總在清晨犯得厲害,帕子捂在嘴邊時,指節會泛出青白,卻從不讓人細看。此刻葉榆城的風帶著暖意,他布袍下擺掃過石板路的青苔,倒比在雪山時多了幾分活氣。

棧房后院的紫藤開得正盛,一串串紫花垂在鹽封干酪的木箱上。阿柱指揮著伙計拆封,鹽粒簌簌落在地上,混著泥土散出咸澀的香。孟季甫蹲下身翻看賬本,指尖劃過“昆彌人預購三十斤蟲草”那行字時,聽見院外傳來銅鈴響——是昆彌商隊的駝鈴。

領頭的昆彌漢子披著虎皮披風,絡腮胡上還沾著沙塵。他看見易欣彌時,忽然咧開嘴笑了,露出鑲著銀片的牙:“易先生,可把你盼來了!我家小孫子等著蟲草救命呢!”

易欣彌迎上去,指尖在他手腕上搭了搭:“老哈木,你這風濕又重了。”他從藥囊里摸出個油紙包,“這是雪蓮花泡的酒,每日擦三次,比喝的管用。”

老哈木接過油紙包時,眼睛亮得像星星。孟季甫在一旁清點蟲草,忽然聽見老哈木壓低聲音問:“先生這次回去,該能趕上孩子周歲了吧?”

易欣彌的動作頓了頓,帕子在指尖纏了兩圈才說:“還沒生呢,出來時剛顯懷。”

“那可得抓緊!”老哈木拍著他的肩,“哀牢山的筍子該冒尖了,阿楚肯定給你留著最嫩的。”

孟季甫數蟲草的手停了停。他想起在紅拉雪山的巖穴里,易欣彌給栓子喂藥時,袖口露出的那道淺淺疤痕——后來才知道,那是去年在哀牢山采藥時,為了護著同去采藥的阿楚留下的。一個會用竹筒釀蜜酒、笑起來眼角有兩個淺窩的姑娘。

交易算得很快,昆彌人用綠松石和獸皮抵了賬。老哈木臨走時塞給易欣彌個布包,打開一看,是件繡著小鹿的襁褓,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仔細。“讓阿楚放心,”老哈木眨眨眼,“等孩子滿歲,我送兩匹最壯的黃牛當賀禮。”

易欣彌將襁褓折好放進行囊時,孟季甫看見他指尖在小鹿的眼睛上輕輕碰了碰,像是怕碰壞了什么。午后的陽光透過紫藤架落在他臉上,竟讓那雙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漾起些微漣漪。

“賬清了?”易欣彌抬頭問。

“清了,”孟季甫把賬本遞過去,“除去成本,凈賺的銀錢夠在葉榆買個小院了。”

易欣彌卻沒看賬本,只望著院外的石板路:“我明日一早就走。”

孟季甫握著算盤的手緊了緊:“不等滇王的賞賜了?他說要賞你塊哀牢山的封地。”

“封地哪有家里好。”易欣彌笑了笑,那笑意漫到眼角,像融了半的雪,“阿楚不會記賬,怕是把家里的草藥都當柴燒了。”

他說得輕快,孟季甫卻想起昨夜看見的景象——易欣彌坐在燈下,借著月光縫個小布老虎,針腳比老哈木的襁褓還要歪,扎到手時也不吭聲,只把指尖放進嘴里吮吮,又繼續縫。那布老虎的尾巴上,還綴著顆小小的山雀石珠,正是從栓子口中取出的那顆。

“我讓阿柱備了兩匹快馬,”孟季甫說,“再帶些葉榆的糕點,阿楚姑娘或許愛吃。”

易欣彌點點頭,忽然從藥囊里摸出個瓷瓶:“這是石斛膏,治咳嗽的。你前幾日在江邊受了寒,記得每日抹些在喉嚨上。”

瓷瓶入手溫涼,孟季甫捏著瓶頸,忽然想起在巖穴里,易欣彌用體溫焐熱藥湯的樣子。那時他總說“醫者不自醫”,可誰的藥箱里,不藏著給旁人備的周全呢?

次日天還沒亮,棧房的門就開了。易欣彌背著個舊行囊,布老虎的尾巴從袋口露出來,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晃。孟季甫牽著馬站在巷口,燈籠的光映著他鬢角的白霜——原來葉榆的清晨,也帶著些微寒意。

“沿著漾濞江走,五日能到哀牢山山口,”孟季甫遞過馬韁,“我讓山腳下的獵戶給你留了路標。”

易欣彌接過韁繩時,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愣了愣。他忽然從行囊里摸出顆山雀石珠,比孟季甫那顆小些,缺角處用銀線補了:“這個你收著。葉榆潮濕,算盤容易發霉,用這珠子磨磨框子,能防潮。”

孟季甫捏著那顆珠子,忽然說:“等孩子滿月,我去哀牢山送賀禮。”

易欣彌翻身上馬時,披風掃過馬鐙,帶起些微塵土:“來的時候帶壇葉榆的梅子酒,阿楚愛喝。”

馬蹄聲漸遠,晨光漫過巷口的石獅子,將易欣彌的影子拉得很長。孟季甫站在原地,看見他在街角回頭望了一眼,布老虎的尾巴在晨光里閃了閃,像只展翅的雀兒。

七日后,孟季甫正在棧房核對賬目,忽然聽見院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穿著哀牢山服飾的少年跌跌撞撞跑進來,手里攥著片染了血的布——是易欣彌常穿的那件布袍的衣角。

“先生……先生讓我來報信,”少年喘著氣,臉漲得通紅,“阿楚姑娘生了,是個男孩!先生說……說讓您給孩子起個名字。”

孟季甫猛地站起來,算盤珠子“啪嗒”掉在地上。他撿起珠子時,看見少年手里的布角上,繡著個歪歪扭扭的“彌”字,針腳里還沾著些淺黃的花粉——是哀牢山特有的迎春花。

“叫……叫念安吧,”孟季甫的聲音有些發顫,“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少年點點頭,又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先生說,這是給您的謝禮。”

打開布包,里面是塊風干的筍干,裹著張紙條,字跡是易欣彌的,卻比平時潦草些:“阿楚說,筍干燉肉最香。等你來了,讓她給你燉一大鍋。”

孟季甫將筍干放進懷里,貼著心口的位置。那里還揣著那顆山雀石珠,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窗外的紫藤花落在賬本上,洇出淡淡的紫,像極了哀牢山春天的顏色。

他忽然想起易欣彌臨走時說的話——“鹽霜封裹的,是命。牦牛尾拂去的,是塵。”原來有些牽掛,從不需要鹽霜封存,也不用牦牛尾拂拭,就像瀾滄江的水,順著血脈淌著,自然而然,卻從不曾斷。

葉榆的風帶著暖意漫進窗,孟季甫拿起筆,在賬本的空白處寫下“念安”兩個字。筆尖劃過紙面時,他仿佛看見哀牢山的竹樓里,易欣彌正笨拙地抱著襁褓,阿楚坐在一旁笑,陽光透過竹窗落在孩子臉上,像撒了把碎金。

而山腳下的路,正等著趕路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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