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房門，繩鬼招呼外面等得焦急的田滿春，道：“牛娃確實撞了臟東西，你去院門口，叫兩個火氣旺的年輕人進來，讓婦人小娃全部回避，不要在門口待了?！?

院門敞開著，外面還圍著牛娃的叔伯、娘嬸、兄弟等人。

田滿春看不清七叔公斗笠檐子下的表情，見老人家說得清淡，似乎有把握驅邪，忙客氣一句：“辛苦您了。”

跑去大門口，很快將牛娃的爹和三叔叫來，一起走進西偏房。

“你去堂屋一趟，對著神龕磕三個頭，請一把神龕香爐里的香灰。你去灶屋，打一盆清水，帶一條干凈毛巾過來?！?

繩鬼指派兩人跑腿，等到東西拿來，他讓田滿春褪去小娃的上衣，把香灰使勁擦抹在小娃背上，他不愿碰觸香灰。

口中裝模作樣念念有詞，聽在三人耳中只覺高深莫測。

等到牛娃后背涂滿香灰，有些地方顏色漸漸變深，顯出一個古怪圖形，看得三人驚呼出聲。

“……這是什么？”

“嘶，好像是一個骷髏圖形。”

“是鬼紋，它還在動……”

三名莊稼漢心底直冒寒氣，大白天的見鬼，不由退后兩步，頓覺毛骨悚然。

繩鬼跺腳一聲斷喝：“驅邪縛魅，保命護身，去！”

手指如劍，往那鬼紋虛張聲勢一點。

嚇得三人再次退了兩步，已經(jīng)擠到墻角邊。

“好了，用清水給他擦去背上痕跡，下午又能活蹦亂跳到處玩耍，今日所見，不要對外人亂說。”

繩鬼用雙手撐著竹拐，沙啞低沉說道，似乎付出不少氣力。

那什么會動的鬼紋，是他弄出的小把戲，唱戲唱全套，戲一旦開始，即使臺下沒有人，也一定要唱完。

三人再看牛娃背上，除了涂抹不勻的香灰，哪還有什么骷髏頭鬼紋？

“不會，不會，您放心，辛苦您了。”

牛娃爹驚喜不已，忙答應一聲，拎干水盆里的毛巾，三兩下把牛娃背上的香灰擦去。

小家伙從沉睡中清醒，撐著木榻爬起來，黑溜溜的眼珠子滿是迷茫，這是哪里？衣服都不見了，像平常犯錯一樣小聲叫道：“爹?！?

“沒事了就好，回頭……不許去南山坡坡玩耍?！?

牛娃爹原本是要訓斥兩句，被自己老爹拿眼睛一瞪，忙改口不痛不癢交代一聲，只能回家里去了，再關起門好好收拾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繩鬼揮手讓牛娃爹帶著小家伙回去，房間里陰氣重，小家伙待久了不好。

“七叔公，些許謝禮，您請收下，稍遲點再送一塊臘肉過來?！?

田滿春從口袋摸出早已準備的十幾枚銅子，訕笑雙手捧遞，頗有些拿不出手，平常去桑婆婆家里燒香喝一碗符水，隨一個意思就行了。

但是親眼目睹七叔公施法驅鬼，耗神費力，兇險不言而喻。

繩鬼沒有拒絕，用指尖撿起三枚銅子收進口袋，規(guī)矩不能壞，道：“同族血脈，心意到就夠了，不必另外送臘肉，老夫早已不沾葷腥。”

說得很堅決，擺手阻止田滿春和其三兒子感恩戴德行禮客氣，壓低聲音道：“事情還沒有完，那東西邪門得很，被老夫趕走了，說不定晚上還會上門去找牛娃。”

“啊，這可如何是好？”

田滿春臉上的笑容僵硬在嘴角，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片刻后反應過來，朝著七叔公打躬作揖，求道：“還請您好事做到底，將那東西徹底送走，我給您磕頭……”

繩鬼用竹棍阻止兩人下跪，點撥道：“滿春，你去與族長商議，多找?guī)讉€壯勞力，每個人用布包一點祠堂里的香灰，貼身揣懷里，準備黑狗血、糯米、香灰和香燭紙錢，趁著晌午太陽大，帶上鋤頭斧頭柴刀，去一趟牛娃摔跤的南山坡。”

“破除邪祟，永絕后患，也是造福咱們紫竹村的好事兒?！?

“先點香燭再燒紙錢，祭告天地老爺，再在坡上灑黑狗血，把那一片的樹木砍掉，特別是野桃樹，連根刨出來，丟一些糯米香灰去邪，在牛娃摔跤位置埋下老夫交給你的法器，將砍掉的樹木分幾堆燒掉，酉時之前所有人必須回村?！?

“待夜色煞黑，老夫做法好言相勸請它離去，它沒有了容身之地，必須要挪窩。”

“隨它去哪里，只要不來禍害咱們紫竹村，便皆大歡喜，你們切莫四處亂說，免得其它村子受害，怪咱們村不地道，來扯皮找麻煩?！?

田滿春面上現(xiàn)出為難神色，囁嚅著說：“這個時候去砍樹挖地……萬一惱了那東西，咱們可對付不了……那個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他指的是半月之前那樁慘案，村里一下子死了七個看熱鬧的青壯，都是沾親帶故，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官府的人來去幾趟，也沒有一個說法。

繩鬼如何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冷笑一聲，道：“你莫非指望老夫老胳膊老腿的，赤膊上陣，與害你孫兒的邪祟捉對廝殺？”

田滿春忙道：“不是那個意思，您老誤會了?！?

繩鬼嘆了一口氣，道：“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南山坡潛藏的邪祟，法力平平，老夫隨手便破掉邪祟下在你孫兒身上的‘討命煞’，已經(jīng)斗過一場，要不是老夫年事已高，爬坡上坎行動不便，根本用不著你們去費事兒布置。”

田滿春讀過幾年私塾，一臉慚愧恭維道：“那是，那是，您老是老當益壯，讓晚輩們汗顏。”

繩鬼附身的田良山耐著性子道：“祠堂香灰凝結著整個紫竹村民心愿力，隨身攜帶，走夜路也能辟邪，何況大白天太陽熾烈，陽氣旺盛，還有黑狗血、糯米香灰潑灑，又不是晚上，哪個邪祟敢露頭害人？你若不去，此事便算了，老夫關門過清靜日子?！?

田滿春聽老人剖析厲害，長了不少見識，膽氣也壯了，心悅誠服道：“勞您費心，我現(xiàn)在就去找族長說，請您賞下埋在山坡的法器。”

繩鬼解下腰間佩戴的一件木雕小飾物，早已盤得包漿油亮，遞給田滿春，和人打交道太特么費力。

哪有纏繞在房梁上擺爛的日子巴適舒服？

得到指點的田滿春，千恩萬謝，帶著兒子出門。

村有一老，如有一寶。

有了七叔公的叮囑交代，不管是為公為私，相信族長會出人出力，破掉藏身村外南山坡邪祟的老窩，還紫竹村一片安寧。

繩鬼關門歇息，為晚上要去南山坡斗邪祟養(yǎng)精蓄銳。

何紹安沒想到收的手下嘴皮子不是一般的利索，能說會道，對于繩鬼的臨場發(fā)揮很是滿意，回到后院書房，拿出“云堂齋”書冊，翻閱著里面記載的對付邪祟法子。

他不想多事，哪知無意中壞了村外邪祟的事兒，沒有媾和余地。

那么便借助村民之力，先下手為強，刨去其根基，燒它一個半死不活。

到時瞧著便宜，再出面徹底了結一樁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