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外面大呼小叫吵鬧聲,何紹安面無表情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黑衣老頭。
這就是你說的清靜,平素里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才第一天,外面都快吵成集市了。
繩鬼忙站起身,他已聽明白外面那些人前來何事了,皺巴巴老臉擠出一絲尷尬,低聲道:“主人您聽我解釋,田良山性子冷漠,不與村民走動來往,他畢竟要在紫竹村討生活,應承過當初的老族長,他可以幫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法事,像收嚇、叫魂、驅邪之類。”
他是真忘了這茬事。
好些年沒人上門求田良山施法驅邪。
畢竟田良山年事已高,有人猜測老人家有百多歲,有人估算是過了九十。
而田良山從不對外說自個年歲,與他同輩的早已死絕,比他小一輩的也只剩兩個,成了紫竹村碩果僅存的老輩子,走路都費勁,好意思去麻煩七太公?
鄉野山村里,每隔一兩代人,總會冒出一個突然得了法力的神婆。
幫村里人解決一些常見的小毛病。
至于效果如何,心誠則靈嘛。
近二十年,漸漸地沒有村民前來求性子孤僻冷言冷語的七太公做法看病了。
何紹安點頭道:“去開門吧,你隨機應變,莫露了破綻。”
幸虧他昨夜里學會“井”字秘文,現炒現賣給繩鬼種下印記,要不然今天這一關恐怕難以糊弄過去。
繩鬼忙從墻上取下一頂掛著的斗笠,戴到頭頂,拿一根普通竹棍做拐杖。
走出堂屋,頂著大太陽照曬,穿過前庭院子去開門。
心底埋怨這見鬼的天氣,太折壽了。
回頭得建議主人,叫啞巴給前庭搭建一座能遮陰的果木藤蔓架子。
“吱呀”一聲拉開院門。
一股無形冷風撲出,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田良山”站定在陰影里,走流程一般簡短問道:“何事?”
前頭一個頭發亂糟糟中年漢子褲腳卷起,打著赤腳,腿桿子上沾著干泥,黝黑臉龐掛著焦急,忙哈腰回道:
“七太公,我是三房的滿春,我家孫兒牛娃和一群調皮娃兒,跑去南邊山坡梁梁耍,從坡上跌了一跤,當時就昏睡不醒,背去給秋爺郎中把脈看過,還下了銀針,不見醒來。”
“秋爺郎中也號不準是什么毛病,說表面上無腫無傷的,可能是撞了東西,我們又背著牛娃去請桑婆婆看了,擺堂燒過香,灌了一碗符水,還是不見好,只能前來叨擾您了。”
“田良山”轉身往院子里走,道:“滿春你抱牛娃進來,其他人在院外面等著。”
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沒有讓跟來的男女進門的意思。
打赤腳漢子忙從一個年輕男子手中,接過昏睡的七八歲小孩,跨過門檻,走進庭院,跟著從走廊轉到西邊偏房,按七太公示意,將孩子放到木榻上,急出來的一身白毛汗不知不覺收了。
“你也去門外等著,我好生瞧瞧。”
繩鬼打發六神無主的男子出門,他將房門關攏,隔絕外面陽氣持續灌入。
才得到軀殼不久,近晌午陽光一番暴曬,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人模狗樣,差點沒能堅持走到房間就顯原形。
做鬼難啊,做一個被主人驅使的小鬼更難。
繩鬼一屁股癱坐角落處,恨不得整個人趴地上涼快涼快,太難了。
何紹安沒有要管閑事的意思,村里人生死與他何干?
他早已提前到了西偏房,外人看他不到,見繩鬼慘兮兮的模樣,沒有片言只語的寬撫,吩咐道:“等上片刻,再叫門外漢子把小娃弄走,讓他們趕緊另請高明,就說拿不準什么毛病,別耽誤了……咦!”
他與繩鬼之間建立了隱秘聯系,短距離內,可以用意識交流,不擔心被外人聽去。
他突然注意到小娃脖頸左側,露出一片淡紅斑紋,以非常緩慢速度縮小。
要不是他在昏暗環境下視力驚人,能發揮出些許夜視術,必定勘不破隱匿的古怪斑紋。
上前幾步,將昏睡的小娃翻過來,把衣頸領子扯下去一些。
小娃背脊皮膚上,布滿點點桃花狀無形斑紋。
晃動著顯得很是可怖。
何紹安若有所思,他昨夜翻閱過的“云堂齋”冊子,后半部分記載著一種類似癥狀。
名叫牛娃的小家伙確實撞邪了,身上留下的斑紋叫“桃花煞”,是“討命煞”的一種。
等到所有桃花煞紋消失的那一刻,大都是晚上,將是小娃喪命之時。
有邪祟相中了牛娃的命格,用如此歹毒煞斑收取。
然而出乎意料的情況突然發生了,片片桃花煞扭動著化為淡紅霧氣,從小娃身上往空中四散逃去,似乎頗為畏懼扯著小娃衣領的那只手掌,不敢近距離接觸。
何紹安不及多想,迅速伸手一掃,所有碰觸到手掌的淡紅霧氣,被吸收干凈,仍然有少許逃走。
空中隱約傳來一聲女子氣急敗壞怒呼:“何方宵小,敢壞本娘娘好事?你等著……”
何紹安瞠目結舌,這叫什么破事兒?
看都不能看嗎?
就賴他身上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太晦氣。
思索著接下來的應對之法。
他討厭麻煩,但是既然麻煩惹上了,他又不想放棄如此好的隱居地。
唯有竭盡所能解決麻煩的源頭,還自己一片清靜自在。
他并不覺著自稱“娘娘”的家伙比他高貴,或者比他更厲害。
他伸出一只手掌,還沒實質碰觸,就將桃花煞嚇潰散。
所以何必給自個臉上貼金?
都是躲躲藏藏的邪祟,大哥不笑二哥。
自從翻閱過一遍“云堂齋”書冊上介紹的各種邪祟,大致了解一些邪祟花樣百出、裝神弄鬼的本事,何紹安對于未知東西,也不那么恐懼。
他想嘗試一下,用書中的法子,克制要尋他麻煩的家伙。
如果對方所下桃花煞“鮮艷若血,花瓣紋絲畢現”,那他肯定惹不起,有多遠跑多遠,不帶回頭的。
繩鬼已經一骨碌爬起身,驚訝叫道:“什么玩意兒,安敢如此囂張?”
他也看到被主人掃滅的淡紅霧氣,依稀聽到用怨氣傳遞的罵聲。
何紹安揮了揮衣袖,驅散絲絲桃花瘴氣,瞥一眼睡在木榻上氣息變得平穩的牛娃,道:“咱們幫牛娃解祟,不小心惹上了一個藏身南山坡的‘娘娘’,回頭你安排一下,咱們替牛娃去給娘娘燒香上祭品賠罪,請她大人不記小人過,打打殺殺的有傷和氣。”
口中說得客氣,又隱秘吩咐繩鬼接下來該如何如何。
既然得罪了,不往死里整,難道要捧起來當祖宗供奉不成?
細繩也是個精靈鬼,嘿嘿干笑幾聲,想主人之所想,添油加醋補充了一些他知道的如何對付邪祟的建議,他現在力求表現。
這世上,最了解邪祟的莫過于邪祟了。
己所不欲,必施他人。
……
PS:兄弟們,本書《殺死那個紙人》的書名不吸量,本想著標新立異,奈何入庫后的收藏漲得不理想,周五下午已經來了第一輪推薦通知,后面二輪三輪PK將更加激烈。
我原本有三個替換書名,分別是《紙人長生路》,《我以紙人求長生》,《紙影長生》,請兄弟們幫忙提提,哪個看著更通俗更方便傳播?
周一將向編輯大大申請改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