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當中，士兵們頂著黑眼圈，一臉的無奈，拿著武器抱怨起來：

“這些南軍到底想要作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不讓人睡覺，比砍我一刀都難受。”

“真想找個沒人的清凈地，一覺睡個天昏地暗。”

可等他們累呵呵跑半天，敵軍就不見了蹤影。

可等他們剛一休息，睡著沒多久，敵人再次來襲，所有士兵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哎呀！這……又來了！”

“你說說這，他們不用睡覺嗎？”

“一點都不想動了，這一夜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次，我是一點都不想動。”

每一次鼓噪，都讓燕軍如臨大敵，但等他們做好準備，打算反攻圍剿的時候，燕軍又再次消失。

士卒們神經高度緊繃，剛合眼就被驚醒，疲憊如同跗骨之蛆。

將領們焦頭爛額，疲于奔命。

當東方天際終于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時，燕軍大營已是一片狼藉。

篝火將熄未熄，冒著青煙。燒焦的草料和帳篷散發著刺鼻氣味。滿地都是散落的箭矢、踩爛的輜重、驚馬留下的糞便。

士兵們癱坐在泥地里，眼窩深陷，目光呆滯，鎧甲歪斜，臉上寫滿了麻木和驚魂未定。

這一夜的鬧騰，到了朱棣眼前，就是一封封有頭無尾的戰報。

山里出來的戰報全都說發現了敵軍的身影，但這之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中軍大帳內，朱棣雙目赤紅，布滿血絲，金忠、袁珙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形容憔悴。

“熬鷹？這到底是誰在熬誰？！”

晨光刺破林間薄霧，給狼藉的燕軍營盤鍍上一層冰冷的金色。

鐘山半山腰。

朱允炆迎著山風，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

昨夜他在山中，席地而睡，而且睡得相當精神。

而朱允文麾下的士卒，雖經一夜襲擾，卻因輪番休整，此刻精神飽滿，甲胄齊整，眼中燃燒著壓抑了一夜的戰意。

朱允文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山下的燕軍早就是精疲力竭了，隨即緩緩抬起右手。

“現在的燕軍，肯定是疲憊到了極點，但是朱棣為了抓到朕，肯定不會輕易將兵馬撤出山去！”

“現在，敵疲我打！該到咱們反擊的時候了。”

“殺！”

隨著朱允文一聲令下，徐輝祖等人便各自率領各自的部下，朝著燕軍所在的方向殺去！

而何福也按照朱允文的指示，在山上開炮。

轟！轟！轟！

半山腰的大大小小上百門火炮，借助山勢，將炮彈一口氣打出。

隨著炮聲一響，疲憊到了極點的燕軍兵卒們猶如一個個的驚弓之鳥，即便瞌睡到了極點，卻也不敢睡熟。

如此一來，便又是困上加困。

徐輝祖手下一萬余人，悄無聲息地從林子中冒出來。

趁著朵顏衛正因炮聲而方寸大亂的時機，發起了排山倒海的反沖鋒。

一時間，長矛如林推進，刀光似雪翻飛！

徐輝祖更是親自身先士卒，槊影翻飛，所向披靡。

其他幾處亦是如此，燕軍經歷了昨晚的噩夢，聽到敵軍來襲，一個個都甚至懶得動。

畢竟狼來了聽多了，狼真的來了，他們反而覺得無所謂。

一時間，鐘山上下，四面開花。

無心應戰，無力迎戰的燕軍，瞬間就被擊潰，被打得落花流水……

此刻的大部分燕軍兵卒，不想打仗，更不想贏，只想能睡個囫圇覺。

“殿下，大事不好！”

一個渾身浴血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沖進朱棣所在的大帳。

“李彬將軍所部被耿炳文擊潰，營盤起火，正在往山下撤。”

朱棣愣住了。

“你說什么？李彬手下少說萬余人，說潰敗就潰敗了？”

緊接著，又有人急急忙忙沖了進來。

“殿下，朱能將軍側翼被盛庸突破，現在正在焦灼拼殺，請求支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報！朵顏衛遭到突襲，現下已被圍攻，將士們人困馬乏，根本無力一戰，請求兵馬支援解救。”

“報！殿下，我軍好幾股兵力已經在山中消失沒了蹤跡，現在山中已亂做一團。”

“報……”

壞消息接踵而至，一個比一個致命。

朱棣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

過了良久，朱棣這才回過味來。

建文這兔崽子，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往鐘山跑啊。

再想到昨夜，自己的大軍在山中被對面牽著鼻子走，鬧騰了一夜沒有休息好。

他這才明白過來，壞事了！

想到這里，朱棣木訥地看了看面前幾人。

“圈套，本王這是中了朱允文的圈套！”

“他把我的大軍引到鐘山來，就是為了疲敝我軍，然后借著這鐘山之勢，將我數萬大軍吃掉！”

但是等朱棣回過味來，一切都晚了。

“王爺！丘將軍重傷、所部潰散，李將軍那邊被掌心雷炸得死傷慘重，咱們的好幾股兵馬在山里被被南軍吞掉了。”

“燕軍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突圍下山了！”

朱棣如遭雷擊，最后的一絲希望，也徹底沒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旁的鄭和便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殿下，這朱允文，看似是遁逃山中，實則是心思縝密，在這山中將我軍不斷疲敝，導致我軍一夜沒有休整！”

“等到我軍疲憊不堪之際，他們便開始反攻，他們便可以少勝多……”

朱棣擺了擺手，示意鄭和閉嘴。

“咱們這是被朱允文這狼崽子牽著鼻子走了。”

“從一開始，咱們就掉進了本王者大侄子的詭計里面了。”

也就是在說話的空檔，不少潰逃的燕軍從山上沖了下來。

“父王！快走吧！”

朱高燧看著明軍突擊的鋒線越來越近，甚急得眼珠通紅。

“爹，將士們士氣低迷，根本不能一戰斗，咱們先下令撤軍，退守金川門大營！”

金忠、袁珙也一臉認同：

“還請殿下速速決斷，敵軍推進速度十分之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任由朱棣再不甘心，最后的一點心氣也被耗盡了。

明明是必贏的局面，到了關鍵的一步，便又反轉了，他想不明白。

“撤！”

這個字仿佛有千鈞重。

凄惶的退兵號角聲響起。

朱棣被朱高燧和親兵架著，幾乎是腳不沾地地塞進一輛輕便馬車。

金忠、袁珙等人也狼狽不堪地爬上馬背。馬車在親兵死士的護衛下，隨著洶涌的敗兵潮，向著金川門方向倉皇逃竄。

車簾被顛簸掀開一角，朱棣回頭望去，只見鐘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朱允文的人。